“唱戏”
我骤然坠入了黑暗之中,仿佛掉入了一个没有尽头、幽深无底的深渊里。周围是稠密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无论怎样用力睁大眼睛,也只是徒然挣扎于一片墨色之海,眼前一丝光亮也不曾渗入。
……
那儿,好像,有一点光亮……?是错觉吧……
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毫无征兆地,在黑暗深处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那是谁呢,只能看得清一双手捧着燃烧的黄纸。
可那一点微光,竟顽强地没有熄灭。
它开始挣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积蓄力量。昏黄的光晕,在死寂中无声地膨胀、拔高!
轰!
毫无预兆地,那微弱的萤火,猛地炸裂开来!
一团炽烈、蓬勃的金色火焰,如同沉睡的太阳在掌心骤然苏醒!
炽烈的火焰在招弟掌心跳跃、嘶吼,如同一头被囚禁已久的金毛野兽,终于挣脱了符纸的束缚,在她手中爆发出全部的生命。灼目的光芒瞬间刺穿了浓稠的黑暗,也精准地捕捉住了她悬浮于这恶水深渊中的身影。
那光,不仅仅是照亮,更像是一种粗暴的、充满生命力的镌刻。
冰冷腥臭的水流,带着沉滞的力量,正从她身体下方缓缓向上涌动。这涌动托起了她散乱的长发。乌黑的发丝,平日或许只是枯涩地贴在脸颊或颈间,此刻却在浑浊的水中奇异地向上升腾、舒展、漂浮开来。它们被火焰的光芒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边缘,如同无数纤细的、燃烧着暗火的黑色水草,在她头顶和肩颈周围无声地舞动、盘旋。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被光勾勒出湿漉漉的轨迹。
光焰的核心,映照着她的脸。
火焰在她瞳孔深处点燃了。那不再是反射的光点,而是两簇真正在跳动、在燃烧的微小火苗!摇曳的金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剧烈地晃动着、扭动着,仿佛要将那深色的虹膜彻底点燃、吞噬。
火光扫过,其他人被定格在污水中——肖元知身体僵直,玉冠歪斜,湿发黏脸。脸上温和假笑崩裂,只剩竭力压制的恐慌和狼狈。手中折扇只剩泡烂的扇骨。
余景乐金丝眼镜歪斜糊满污物,镜片遮蔽视线。他疯狂划水、抓挠脖颈,徒劳挣扎,脸上是失去掌控的极度恐慌。
陆明蜷缩在下方,双手痉挛般交握胸前,无声疯狂念诵。眼睛瞪大空洞,口鼻溢出细密气泡,像被深渊吞噬的木偶。
淮安昂贵的锦缎如裹尸布缠身,发髻散乱珠翠歪斜。双手绝望上伸,嘴巴无声大张,珍珠项链如毒蛇勒住脖颈,高贵被污秽淹没。
招弟掌中火焰如无情探照灯,将水中众生——伪饰崩塌、徒劳挣扎、扭曲沉沦、高贵陷落——纤毫毕现地烙印在黑暗背景上。火焰也映照着她自己在水波中扭曲燃烧的倒影。
“他妈的……装腔作势的戏子……老娘这个捉鬼道士非得灭了你不可!”
她的嘴一张一合,气泡也寸寸上升。
“嗤啦——嗤——!”
令人心悸的声响炸响在意识深处!那是符纸在极致燃烧下撕裂、阴水被极致阳火瞬间蒸发湮灭的声音!带着焚尽八荒的凶戾,狠狠撕咬着周围粘稠腥臭的污水!大片大片惨白的水蒸气如同被剥开的皮肉,带着刺鼻的符灰焦糊味和尸水的腥臭疯狂翻滚、升腾!形成短暂而狂暴的真空通道!通道边缘,水流被煮沸,翻滚着无数粘稠的气泡!
那张燃烧的符纸,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在招弟的掌心!强光下清晰可见——符纸边缘焦黑的灰烬簌簌剥落,中心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她掌心的皮肉,皮肉瞬间焦黑、冒起青烟,深红的血丝还没来得及渗出就被烤干,在焦黑的裂口处留下灼痕!
这燃烧的符纸爆发出的炽白金光,如同失控的熔岩核心,短暂地、粗暴地将她周围粘稠的黑暗彻底驱散!
这源自符纸的强光,如同最残酷的探照灯,再次扫过水中挣扎的众生——肖元知歪斜玉冠下的脸被符光映得一片惨白。他徒劳地用手臂遮挡这刺目的、带着道法破邪气息的光,脸上竭力维持的镇定彻底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和一种仿佛被符火灼烤灵魂般的痛苦。
强光穿透糊满污物的镜片,刺入余景乐暴突的眼球。他猛地后仰,抓挠脖颈的手僵住,脸上是猝不及防被这蕴含毁灭能量的符光刺穿、如同被扒光般的惊骇与痛苦。符火的光芒映亮了他脸上每一丝绝望的纹路。
蜷缩在下方暗影边缘的陆明,被这带着破邪符力的强光扫过。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被刺痛了,猛地闭上,口中无声的念诵骤然加速,交握的双手指节捏得死白,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这符光本身也是某种需要抵御的“邪魔”。
招弟借着符纸爆燃的凶戾光焰与瞬间蒸腾出的真空通道,脚下猛地一蹬!那浑浊腥臭的污水在她脚下仿佛有了短暂的、愤怒的实体感,被她狂暴的力量踏得轰然炸开,卷起无数翻滚的粘稠气泡和焦黑的符灰碎屑。她整个人如同离弦的、裹挟着毁灭之火的箭矢,破开尚未合拢的炽热水汽,直冲向那水袖飘荡的归戏!
目标清晰,杀意沸腾!
“装神弄鬼的腌臜东西!给老娘现形!”招弟的怒吼在意识中炸响,伴随着一串串从她齿缝间挤出的、带着血沫的气泡。她眼中燃烧的金色火苗几乎要喷薄而出,锁定着归戏那张在摇曳火光下依旧模糊不清、仿佛蒙着一层水雾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