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他拉起楼羽的手,把刀塞进对方掌心,然后握住那只手,让刀尖轻轻抵在自己的胸口。
“你看,”他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地上,“不疼。”
楼羽的手抖得厉害,刀掉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扑进陈伶怀里,哭声混着雪花落在对方的肩窝,滚烫的,像要把冰雪都融化。
院长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相拥的两人,突然叹了口气。
他转身对护士说:“把转院申请烧了吧。”
雪停的时候,月光出来了。
陈伶和楼羽坐在画室的地板上,面前摊着那张被布盖着的画。掀开布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画里是片银色的海,海面上漂浮着两个影子,互相牵着的手,像道永不断裂的锁链。
“是你画的。”楼羽的指尖划过画中人的脸,那里有颗很小的痣,在月光下泛着光。
陈伶没回答。
他拿起支画笔,蘸了点红色颜料,在两个影子中间画了道弧线,像道弯弯的彩虹。“现在是我们画的了。”
楼羽笑了,拿起蓝色颜料,在海面上画了只鸟,翅膀张得很大,像要冲破画纸。“它在等我们一起飞。”
陈伶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他飞不起来。
他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渴望光明,却又见不得光明。
囚笼与月光十二、阴沟鼠陈伶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是只灰扑扑的老鼠,蹲在医院顶楼的避雷针上。
月光把金属杆照得像根冰柱,他的爪子冻得发僵,却不敢下去——楼下的阴影里全是猫,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像走廊里那些永远亮着的监控器。
“下来啊。”楼羽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颜料特有的松节油味。
陈伶低头,看见楼羽站在楼下的月光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手里举着幅画。
画上是片金色的麦田,风吹过麦浪的样子像在呼吸。
“这是给你的。”楼羽笑着挥手,画框边缘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光,像道打开的门。
可他不敢跳。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灰黑色的皮毛沾着阴沟里的泥,爪子缝里嵌着生锈的铁屑。
他怕自己一落地,就会把那片金色的麦田染成脏灰色。
梦醒时总是凌晨三点,冷汗浸透的睡衣贴在背上,像层湿冷的苔藓。
陈伶会走到窗边,看着3911病房的灯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虎口的新疤。
那里的皮肉已经失去知觉,每次划开都像在割块别人的肉。
“又没睡?”
楼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陈伶猛地转身,看见对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赤着脚站在走廊的月光里。
脚趾蜷着,像只受惊的猫。
“回去穿鞋子。”陈伶的声音发紧,他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有消毒水,有药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楼羽没动。
他走到陈伶面前,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掌心的温度烫得陈伶想躲,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
“你又在抠伤口了。”楼羽的指尖划过他的虎口,那里的纱布又渗了血,“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陈伶别过脸。
他不敢看楼羽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干净了,像盛着月光的玻璃罐,能照出他所有的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