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死了。
百姓们继续在衙门前要粮,施人意楞了好一会儿,抓住布袋的绳子往后艰难的拖拽。旁的有个人问她拉走干什么?她咬着牙说葬了。施人意葬过全家,她葬人很有一套,她想让庇护过她的张大人能入土为安。
等施人意拖着布袋走出十步时,在黑漆漆的夜空突然响起来一个香喷喷的声音:“那位小姐要独吞那些肉了。”
讨粮声短暂的停顿三个呼吸后,施人意的肩膀被人从背后狠狠推开,她扭头,发现那群人把装着张大人的布袋抢走了。
她无助的在人群外喊道:“那是人啊!那不是肉!不可以吃的!”
夜空里的声音继续带着无法抵挡的引诱:“人肉也是肉,啊,天气这么冷,没什么比烤肉更暖胃的了。”
施人意昂起脑袋,茫然又坚定的盯向夜色:“天灾当前,你为何要蛊惑人心!?”
愤慨的眼神要将冰冷的天烫出一个洞来,施人意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所以她连上天也一起憎恨,最后呐喊:“不准吃张大人!”
百姓们聋了一样。
那声音贱嗖嗖的又跟着冰雹一块降下来:“张大人是清官,干净,能吃,好吃!”
张大人还是被吃了,施人意绝望的听见蛮力拉拽下骨肉分离的声音,她沮丧难过的往回走,走回了润竹院,那天院子里的沈吟在煮鱼汤。
施人意发现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吃,水里的鱼和山上的兽,但那未知的魔音让世界提前枯竭,竟然食尸。
“你讲隔壁老头子会不会叫人吃了内?”保婆子又开始絮絮叨叨,“沈小姐哦上次讲外头有魔头吃人,不得了,连指甲盖也一块吃了的内!”
“等,等芙蓉回来吧。”施人意注视着手里捧住魏情留给他们的头发丝,“芙蓉会有办法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
魏情双脚挨到邑州土地的那一刻,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后脖颈,那人将他压在枯水井边的石盖上,把魏情的五官都挤得扭曲了。
他也不反抗,变形的脸贴着冰冷的石盖,口中呵出浑白的热气:“上游啊,我眼下真的没有办法啊。”
翟上游一拍他的脑袋:“凭什么就你不怕冻!还能吐出这么大的白气!”
邑州冷的像冰窟里的雪山,雪山里的冰窟,所有的热气都被剥削,就算燃起篝火,那点温度也可怜的紧,风一吹,就灭了。
魏情天生体热,大家里五层外六层恨不能把自己缝进棉花里的时候,他小子还能全身上下春意盎然的只穿一套绿袍子,再罩一个宽松的薄披风,从头遮到肩膀。
“哦现在不服气了,我从前暑夏时候只能泡在井里散热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服气。”魏情抖了抖披风,一伸指头,“咻”的精准弹走了从面前掉落的一个大冰雹,“怎么样了?大将军找着出口了吗?”
叫人头痛的是,受到风雪永夜诅咒的似乎仅有邑州一城而已,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就像有个看不见的结界将邑州城笼罩了,而在魏情离开之前,邑州军的军士们已经顶着严寒在邑州城的边境处寻找出口。
“没找着。”翟玩气血方刚的年纪,在这种极端天气下也不由得穿得格外臃肿,外头还套着盔甲来防随时掉落的冰雹。他忍不住踹魏情一脚,“一声不吭就走了!你去哪里了!”
“要死别踹啊!还能哪儿?中州!”魏情歪开,顺着山路一路朝前走,“邑州被困,你们都不晓得中州变天了,登基的不是他,他那边也不晓得邑州也变天了,要死了!这破山!怎么一棵树都没有了!”
翟玩实在顾不上中州怎么怎么了,伸手一把拽住了魏情的披风,道:“快回去吧,润竹院那些小崽子要冻死了。”
“不会的,那根头发还能烧三个时辰。”魏情竖起三根手指头,嘴角一弯,“我当然是算过才会离开的啊!”
“我有时候觉得你有病。”翟玩看着他斗篷下露出的半张脸,“有时候又觉得我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