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晕出的话里酿着浓厚的想念,彼此咫尺之距,也好似十万八千里那样远。
谢徴想抱魏情。
可低头一看,一身水草淋漓。
他举起来的手慢慢地垂下去:“魏郎君,找个地方歇着吧,天色很晚,你该睡觉了。”
“花姨你要是觉得我醉,那你就看轻我了。”魏情顶着酒坛子,大步流星的走到白狮庙的院中去,“我这两月,夜夜用酒催眠,早就练得海似的酒量!”
白狮庙院中空落落的,正中立一个四方香鼎,锈迹斑斑。
魏情杵在那顶着酒坛子,比香鼎还要高一些,影子拉拽的长度从谢徴脚下延伸,他仰起头,如瞻望一座莽撞的高山。
谢徴道:“魏郎君是想阿徴想得睡不着吗?”
魏情点头:“是。”
谢徴又道:“那倘若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你往后千岁万年,要怎么过呢?”
魏情摇头:“不过了。”
“你有你的阿翁。”谢徴数给他听,“你有阿幸,有阿狺,有小姑姑,有预院的同门,有润竹院的三十多个孩子,有入赤鲢水军为国驻边的抱负……你会有无数个春夏秋冬,魏郎君,很漫长。”
“很漫长。”魏郎君重复了末尾的三个字,反复咂摸,道,“很漫长,也不要了。”
谢徴不信。
他席地坐在魏情的影子里,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压迫感,有种从容的自在,被笼罩的心安,在阴影里抬起头,笑着说:“若那日真的来了,你就知道怎么往下走了。”
“花姨,我不准你咒谢濯也。”
魏情这句话凌厉又绝对。
谢徴于是换了说法:“那一日永远不会来,谢濯也永远都和你在一起,无数个春夏秋冬,魏郎君,祝愿你们永远可以并肩看月亮。”
“还有太阳。”魏情终于笑了。
谢徴道:“太阳光太刺眼,不能直视。”
魏情说:“在它升起之前。”
离日出还有很漫长的一个夜晚,月仍高悬,星子稀。
魏情靠着香鼎终于坐了下来,一双眼眸垂着,一低头,酒坛子从脑袋摔下,稳稳的落进掌心里,他拿在手里旋着玩儿,嗫嚅道:“好辛苦。”
谢徴轻声问:“什么好辛苦?”
“想一个人。”魏情眯着眼睛回想,“我小时候从中州离开,每一日都在想魏仁择,其实那时候也并没有日日都能见他,他常住宫里,哦,那个时候宫里还有一个阿徴,他照顾阿徴,我那时候没见过阿徴,但是我那时候很讨厌他。”
谢徴心想:原来也是讨厌过的啊,魏芙蓉,你从来可不肯坦露过半个讨厌。
“他抢了相国,你讨厌他是应该的。”谢徴如是说。如实说。
“我也这么觉得,没有想过大了之后能在邑州碰见。”魏情说到这儿嘿嘿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嘴角一下又耷拉,“也没想过现在能想他想到这个地步。比小时候在邑州卖艺要饭想魏仁择还想得厉害。”
谢徴按捺住想摸一摸他脸的冲动,只道:“他或许也是疯了一样想你。”
“他不会疯的。”魏情脱口而出,“他是个冷静的人,任何时候都能秉持帝储的觉悟……但是花姨,我觉得他这辈子做得最疯的事情,就是……”
就是亲我,抱我,勾引我。
脑子里一行字飘过去,魏情把最后三个字划掉——不能说是勾引,是吸引。
谢濯也是香香软软肉包子,他魏情就是饥肠辘辘的一只狗。
这可不能跟花姨说出来,这种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