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眼神像极了十月里头漫山遍野的栾树色,一枝头一枝头茂盛的堆积,再簌簌散落,质疑、惶惑,却又有莫名其妙的坚笃。
魏情第一次发现他原来并不喜欢所谓“谢濯也”,叫这三个字的人就立在眼前,一样薄云霁月的面貌,鼻尖朱砂仍那样一滴如血。他却完全感受不到喜悦。
他喜欢的是这身体里最初的灵魂。
魏情盯着谢徴的脸开始怀念谢徴,怀念他干净温淡的眼神,洞察世事却并不庸附的作为,怀念他无数次破釜沉舟的勇气,怀念被暴雨抹去的数个吻,怀念他不解释不退后不放弃。
所以谢濯也怎么可能说出“你不过是孤闲来无趣,用来消遣光阴的伴罢了”“现下厌了,自然就弃了”这样的话呢?
魏情的血管里生长出一种热,在无望里坚守希望那样,带着茫然的坚决。
他张口:“虽然人性如此,就算您不甘心再次去死,我也一定,必须,绝对,我发誓,我一定要把阿徴找回来!”
文懿太子叫他这样眈眈的目光震惊到一下:“你想到方法了?”
魏情摇头。
他一头思绪乱成了死结麻绳,甚至不晓得真正的谢徴是成为了魂在飘荡,还是像东方情白的邪魂在自己体内一样,兴许就在某一个器官的角落,他的阿徴正卑微的可怜的蹲在那。
魏情蹙眉,哀叹:“会有的,我无所不能。”
文懿太子又叫他这种哀悲中生出的自信所折服:“这话若你父说出来,那必然是阴恻恻的,你,小子,你说出来,竟让孤觉得少年人的志向即便是杀人,都是磊落干净。”
魏情在草地上打坐,这方没有接茬,仍是拿眼神去描去绘谢徴的惊绝五官。
“你方才说孤既死而复生,那便不会轻易的选择离开?”
文懿太子于对面架着一条腿,姿态闲适从容,眸子一扬,问道:“世人最看重的东西,生命、权势、尊严,孤放弃过太多,再弃一次又有什么不信?”
“我不认识你。”
魏情答复,然后又仰面躺下,背心贴着大地,神识朝四周散漫而去。
“你在看什么?”
“我在听阿徴的声音,您都能听见,为什么我听不见?”魏情望向远处高山,山树郁苍苍,风吹草动微虫嘶鸣都清晰可闻,独独没有谢濯也的声音,“我分明耳听一流,世间无二。”
文懿太子:“……”
魏情问:“他现在说话了吗?”
“说了。”文懿太子皱眉,“不太想转述。”
阿徴说:前辈您看,魏情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魏情虔诚:“麻烦告诉我吧,我快透不过气了。”
文懿太子只能三缄其口,一边拔草一边咬牙:“他说你挺好,叫你别躺地上了,起来。”
他转身就走,红袍一掀,魏情立刻在身后跟来,大声道:“如果您发现了阿徴可以回来的机缘,您真的会告诉我吗!”
“以孤祖辈之名发誓,必还。”文懿太子回身来,衣袖一甩,“孤磊落一生,也行不出这等缺德事,说得孤有多庆幸似得,眼下这世间也并无孤留恋之事。”
魏情却道:“那您为何在濡山县停留一个月?百姓疾苦或富足,不留恋吗?”
“习惯了,孤会改的。”文懿太子被他问的有点惆怅,“孤也有心爱之人,世间万万不及他一个,你说孤肯不肯留在这儿?”
魏情张口就问:“您心爱之人是谁?”
文懿呵地一声:“怎么?”
“绑来。”魏情直言不讳,“威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