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文懿太子返生的第一日。
原本连夜要驶出濡山县的马车,在破晓时分才出发,车轱辘轧过黏稠凌乱的大地,双月早褪去一轮,清辉被浓云遮蔽,霾浮四野,那辆舒适的马车在路过一间寺庙时停住了。
裴嘉春挑帘一看,漫不经心:“叫人挪开。”
文懿太子已然跳了下来,红火一身,给谢徴的脸庞衬的格外艳冶。那双眸子一挑,见得神像匍匐,横七竖八,平日敬于高台受香的一座座信仰,在山泥里竟显得格外庸常。
他卷起袖子,就近将一座扶了起来,再拿了衣襟去抹神像的脸。
不认识。
文懿太子再一弯腰,就见得前头有个身影在起起伏伏,定睛一瞧,是昨夜那个不知死活的死小子。
……
“荒唐,孤绝不可能委身于人!”
“那你还带我回中州吗阿徴?”
“叫殿下!”
“殿下?储上不是?那好吧,那殿下还带我回中州吗?”
“不行。”
“求你了。”
“你不如你父,一身倨傲硬骨。”
“那就带我回去见见他吧,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长得什么模样。阿徴。”
“叫殿下!”
……
彼时魏情再想要动手动脚,文懿太子一身是刺,反手摸出一把乌木神弓,弯弓搭风箭,虚无一抹风就隐隐令人察觉到凌厉的杀机。
他讲的是:“小子,再靠来一点,孤即刻叫你死。”
魏情那时却说:“阿徴真威风!”
氤氲的眼睛也带着笑,抬起的双手就那么垂下去了。
乌木神弓原主人本就是文懿太子,他平生用来得心应手,杀宿敌,护忠臣,却没对准过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子。
文懿又愧了一愧,翻身跳下高塔,谢丙冬中途抬手借了一力,在空中相握,文懿太子的身体划出一个大圆,衣袍如红花猎猎,安然落地。
魏情没跟着跳下来,不晓得去了哪里。
再见。
就是现在了。
魏情在扶神像,不简单是扶,将神像还扛着挪到街道两侧,短短时间就将所有的神像都整拢完毕,空出来的地方,恰是那辆华贵马车可以通行的宽度。
他远远的,也不靠近,见文懿太子看过来,也只是一笑,抬手作揖,孔雀绿的衣袖汲水,哗啦啦的落如珠帘。
裴嘉春说:“看样子他真要跟去中州了,父王怎么办?”
文懿太子却道:“他说想念魏仁择,孤能理解,就像嘉春也思念父王。”
他拍净手里的泥,满不在意的转身,不向马车,向城内。
“父王何去?!”
“濡山遭洪,百姓失所,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即刻就走的。”
同时,属于另一人的心声悄然附尾。
“孤亦此想。”
这是文懿太子返生的第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