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的木真同三百年前的褚还真生得一样的脸,还未被兽性吞噬掉神志时,褚还真也曾这样卑躬屈膝,忠诚不二。
“这是什么东西。”
魏情看着他掌心里一团泥似得冒出些微金光。
“不认识?”木真虔诚的笑容收敛,上捧的双手也往回收,将那团发光的泥巴护在怀中,歪着头,试探性的又唤了一声,“主君——吗?”
“要死了你敢学阿狺歪头!”
魏情一抬手,木真便迅速的后撤,眨眼间已置身百步外。
“呸!天杀的魏情!”木真将龙鳞揣进兜里,拍拍胸脯,万般庆幸,“差点就把宝贝给你了!”
魏情仍在跪着,身下的山泥塌陷出的深坑忽地埋没了他的腰,只当是平凡山土,动了动腿,却半点抬不起来。
木真甩手劈来一斧子,魏情抬眼,赤瞳里爆出极大的不耐,不等那板斧头靠近,袖中铃筋蜿蜒而去,在半空中便将那斧子融为一滩铁水。
恰此,周边疾风倏然而起,八十八面白旗将魏情圈圈围困,数百把剑凌空赫赫作响,直冲魏情项上人头!
狂风吹破乌浓的烟,这一幕落于谢徴眼中,刹那肝胆俱裂,飞奔向他的脚步戛然而止,长衫翻动不休,在风中溶溶凋败成灰死的叶。
只一又白又亮的影子,却像月亮一样迅速朝着魏情倾泻!
木真惊叫:“阿狺别去!他不是主君!”
白发少年一往无前,等不及他以身救主,便被白旗中爆出的金光牢牢裹住浮在了半空。
阿狺惊慌的异色瞳子里看见了炸开的白旗碎片,就像雪那样洋洋洒洒的漫天掉落,被山泥吞掉半个身体的他的主君仰起了头,乃牙环着他疾速绕一圈,金光的尾巴残影还没消失,那原本汹涌的千百支剑一个不落瞬间被全部格挡!
魏情侧扬起脸看向阿狺,只道:“用你来救我算是白活二十一年了,傻狗!”
阿狺挥动四肢要落地,魏情却并不允许,用一道金光将他钉在半空,又说:“闭着眼,小狗不能看杀人。”
阿狺听话的闭上眼,看的远方木真脑门的筋一跳一跳的,却因为魏情说“杀人”两个字,决定立即逃之夭夭。
仙门百家诸人又一次举剑迎来,他们似乎不相信魏情会真的杀人,两三次了,魏情这小子婆婆妈妈优柔寡断,除了逃就是躲,叫所有人都忘记他的容忍和点到即止,以为他真的只不过是个胆小的满口正义比木真好拿捏的毛头小子。
他们喊打喊杀的冲过去泄愤,沉寂在一旁泥里的乃牙突的拔地而起,猛然朝前刺去!接连贯穿了四人腹部!而后疾速回旋,长枪沥血,通体金光灿烂,正稳稳的立于魏情身前!
那四人前胸贴着后背黏在一起,互相倚靠,死不瞑目的站着断了气。
众人这才得见魏情眼中的红,他笑一笑,脸颊的三道小划伤的血痂拉扯开,双手展臂,脏污的袖坠着潮气在晃。
不似被山泥牵绊在土里,好像是从地下冉冉升起的魑魅。
乃牙剧烈的颤动,有再一次嗜血的征兆。
白雀现身,背来了贺由衷,他倒头跪在魏情的对面,弯腰伏地,用双手挖着他腰间的山泥,口中念念叨叨:“阿翁来了阿翁来了,等等啊等等,阿翁领你回家!”
而早被人群打晕厥过一次,又被飓风掀醒的翟玩也从树根爬了过来,顾不上掉落的面具,趴在魏情身侧,也用十指刨土,一声不吭。
周遭残火仍在不甘地烧着,潮腥的山风里混着吹不散的余烬。
“爽吗?”
东方情白的邪魂被排挤到了右半边身躯,魏情在左。
魏情回道:“一般。”
“那是因为杀的还不够多,才四个。”邪魂蛊惑,“他们还不够怕你。”
“真的吗。”
魏情看到众人后退的脚步,竟有一瞬心生退缩。
让了吧,不如让了吧,把这具身体,这幅局面,都让给东方情白……
东方情白的邪魂却嗤道:“你自诩从不杀人,却不晓得杀一人与杀一万人并无什么区别。”
魏情道:“有。”
他看见阿翁脸上的皱褶里淌过的浊泪,像幼年时途经的小溪,阿翁带他在溪水里洗去地瓜的皮,教他看水底的鱼。
……
阿翁说:“崽你听听看这鱼是不是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