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东方情白!”
春春撸起袖子,露出好看的小麦色肌肤,握拳朝前,拼命地喊:“你们把东方师叔爷放出来!”
褚还真感激地看向她:“你真是个好人。”
“为什么要跪着呢?”春春想搀起他,但是褚还真跪的太久,膝盖已经弯出了惯性,他甚至觉得骨头都已经定型了。春春教他说,“站着喊才有力气,不要跪着嘛,我们去吃饭,吃完饭了继续来!”
褚还真忽然问:“你为什么帮东方情白求情?”
春春说:“因为我不知道他错在哪里。”
细雨在风中飘斜,田地头栽来用做降火清毒的蒲公英,悠悠荡荡地卷着浮在空气里,剐蹭过春春的裙边被雨滴打中,啪嗒落进土里。一滴滴的把土湿透凹陷,血洼的积累趋于饱和,决堤似得缺了个口,在东方情白脚下淌成一条蜿蜒的红溪。
东方情白的视线清晰的落在足尖,踩着的阵法痕印一阵阵地发出银芒,嵌着东珠的锦靴在黑暗里仍然闪回一丁的光点,猛地前头闪过来一柄细绳逼退他的脚!直直朝上缠着东方情白的头颅缠绕,紧紧地勒在了两只犄角根部!
头顶上高悬着的,是塔顶系在线上晃荡的近百把剑,东方情白被勒的向后仰脖时,那百把剑就像同时掉进了眼珠里。师父说那是夷水寨每一位战死弟子的剑。
灰扑的好似一个阴沉沉的林子,东方情白在每一柄剑上都看见被贯穿了的一幅白骨,魂灵像雾一样凑在剑端。
尖锐的剑芒,在十天里一点点的,如同犁地一样彻底削去了他的耐心和好脾气。
东方情白开始说话,他起先叫:“师父。”
由于好几日不曾开口,这两个字带着薄弱的气声,在嗓子眼里被掐断,东方情白于是清咳两声,大喊道:“师父!”
七位长老中最末端的那位巍巍地站起来,满头枯黄的发像草一样竖起,伸着双手连跑带跳的来到东方情白面前:“白啊师父的白!哎呦怎么的了?”
“不想搞了。”东方情白这时的说话方式像砍柴的韵律,一卡一顿的从喉底蹦出来,懒散又决绝,“不想弄干净了,长角也好,丹元不纯也罢。我不想搞了。”
师父挥挥手向两边的勒角勒的满头大汗的人道:“先住住手,容我徒弟歇一口气!这十日来无休止的逼迫,就是牛变的人也要瘦成豺了!”
勒绳的人松开手,东方情白被迫仰着的头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角度。说实话他们用刀枪斧钺绳锯轮番上阵,他的犄角也根本感受不到痛,但脖子会酸,心情会很糟。
东方情白扯动胳膊,带起的力量使得围在腰际上的那圈锁“咔咔”响动。
他道:“一对犄角而已,长老们若是怕,大不了我自此出门对外,再不称是来自夷水寨。”
那双光洁的眼眸明如一盏油灯,汪汪的一碗平静,燃一豆火,照一隅崎岖。
“讲的狗屁话!”师父首先斥一声,然后气势却变得越发的小,不晓得是为着巴巴一幅厌烦表情的爱徒,还是其他七个面色铁青的长老,他一半叹一半哄地说,“白啊白,长老们总归是有法子叫你原本本的回到正道上来,你姑且耐心等等,待为师等锯掉这犄角,洗净你丹元,咱还是……”
话没说完,被东方情白打断:“我没耐心,不想等。”
“你急什么啊?”师父抖着双袖,“你要去哪儿啊你急急急!这是夷水寨,为师和同门都在这儿了!你想去哪儿啊白?!”
闻言东方情白楞了一下,听出来师父的言下之意,那明明白白所存在的事实——父母不存,东方情白没有家。
按理是这样的,东方情白只有房子没有家,他其实并不十分渴求一个家,从来就觉得夷水寨蛮好的,拔菜偷瓜上房揭瓦,自由自在,然此刻在这儿被困了十天,他格外的想念另外一个地方。
富丽堂皇,青瓦红墙,亭台水榭堆满落叶,回忆里堪堪站着一个观景的人。
“我想太子梅了。”东方情白脱口而出,甚至重复了三遍,“我想见太子梅我想见太子梅,我真的很想见太子梅!”
某一长老冷哼道:“着魔不净入世为恶,太子殿下能保得了你?”
“谁保谁呢?”东方情白皱眉,第二次扯动了身上的锁链,“思念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非联想这么多利益,四长老你真市侩。”
四长老被噎的不轻,手里的剑几乎就要抽出来:“要我讲!直接把他通身筋脉打废!钉死在塔中一劳永逸!此等狂徒,出去了也是连累夷水寨!”
师父赶忙赔笑道:“不可不可不可!你们瞧他一腔爱恨火烧一样分明很清晰的嘛!可见我白理智仍存,行为正常,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够被钉在塔中一辈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