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本是想自海而归的,但李世民却强行让他陪在身旁。
谁都能看出来李世民的想法。
他如今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昔年征战时所留下的病痛已经完全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而爆发了出来。
再加上这一次的远征。
就连李世民自己都觉着自己随时都可能离世。
这也是他为何要带上一众大臣的原因。
如今让顾靖陪在身旁,其心思又有谁能看不出来呢?
贞观二十年,十月。
卑沙城外,海风猎猎。
一队队满载粮秣军械的船只泊于岸边,即将启程,而在它们之前,一场肃穆的祭祀,正于海风中进行。
李世民,这位曾经气吞万里的天可汗,如今已是满头霜雪。
他拒绝了搀扶,独自一步步,缓缓登上临时搭建的祭台。
狂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海岸,卷起沙尘,也撕扯着祭台上袅袅升起的青烟。
李世民立于高台,目光掠过那飘散的烟缕,望向远方苍茫的海天之际。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昔年跃马扬鞭、意气风发的英姿。
他下意识想要让自己的腰直起来。
然而,岁月终究无情。
无论他内心如何抗争,那曾经笔挺的脊梁此时都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佝偻。
“岁月啊。”
李世民淡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旋即也放弃了挺直腰杆,就这样于阵阵海风之中诵读祭文,告慰此役阵亡将士的英灵。
十月末。
远征大军,旌旗招展,踏上了归途。
不同于来时的心悬战事,此刻的李世民终于能静下心来,细细端详这片新近平定的异域山河。
车驾缓缓行进,他透过车窗,望向车外广袤的土地——那是被战火洗礼过的平壤平原,此刻显得空旷而寂寥。
沃野千里,静静地铺展在秋日的天穹之下。
一个念头骤然在他心中升起。
“如此膏腴之地,何不徙九州之民实边垦殖?”
“或是…将此地之民,尽数教化,使其心向华夏,终成我大唐赤子?”
宏图伟略方在胸中勾勒,一股熟悉的、撕裂般的闷咳却猛地袭来,打断了他奔腾的思绪!
“咳咳…咳”他剧烈地弓起身子,强忍着肺腑间翻江倒海的痛楚与窒息感,宽大的手掌死死抵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好一阵,那令人心悸的咳声才渐渐平息,只余下喉咙间浓重的血腥气和胸腔内火燎般的灼痛。
李世民疲惫地靠在车壁上,并未叫人。
这已经是老毛病了。
他昔年所留下的暗伤实在太多太多了,根本就不可能完全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