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芸一顿,知道他是在说她刚刚在夜宴上借他的名头说出顾嘉惠对虾与白兰过敏之事。
她既然那么说,也不怕他兴师问罪,故作疑惑状:“没说过么?许是我记错了。想来这等小事夫君也不会放心上吧。”
女子脸上绽着笑,双眸里映着夜晚的灯火,像星子闪烁。
嗤,撒谎。
卿无尘蓦然俯身,幽幽松雪气息靠近,让王初芸始料不及,定在原地,不知他要做什么。
却见男子抬手,王初芸下意识低头,虽说他上辈子从未对她动过手,但他除了能文,武也习得不错,她还是有所忌惮的。
顷刻间,那手在自已的头顶略作停留,又收回。骨节分明的指节上便多了一朵粉瓣海棠。
兴许是方才路过哪处院子时,无意间掉到她发间的。
他拿起她的一只手,将海棠放到她掌心:“说谎总不好,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谎。”
言罢便负手走去书房。
王初芸望着那道清绝背影,将手里的花扔到地上。不屑地想,上辈子你就不管我,这辈子想管,晚了。
进到房间里,陡然发现今日屋中的光线更加明亮一些,且颜色较平日里的烛光更偏黄绿,仿佛春日湖底。
她诧异地望向光源处,但见东西两壁上,不知何时一边多了一盏荷花琉璃灯,且是防风防雨四面包圆的那种,除非打开盖子吹灭,否则轻易碰不到火苗,她平日惯爱写字的长案上,也挑着一盏。
夏树进来为她整理床铺,王初芸问这灯哪儿来的。
夏树说:“是七爷叫星厌送来的,说这种灯不易走水。”
王初芸了然,想起昨晚自已衣袖被烧的事。
诚然,卿无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在外有身份地位,对内也能做到与妻子相敬如宾,但是,王初芸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他是冷的,像冬日冰霜。哪怕在鱼水交欢之时,他也同样克制守礼,她与他在那样的时刻,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某种关于繁衍的高级祭祀。
或许是他幼时在道观寄养过几年形成的脾性。
她躺上床,春桃与夏树将纱帐层层放下来,又去灭了三盏新琉璃灯,屋内只透进朦胧月光,一宿无言。
次日,王初芸不想去容德堂请安,便叫丫鬟传话说自已昨夜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祖母与母亲、婶婶,便不过去了。
卿无尘自然是一早便入了宫,她不去请安,早晨的时候便带着珩哥儿玩了半上午,到巳时许,各处的管事来报事务,又是一阵忙碌。
管厨房采买的张妈说,大房那边因大奶奶身怀六甲,日日要吃三盏燕窝,以及人参等一应炖补之物,现下又该采买人参鹿茸燕窝之类了。
王初芸端着茶盏埋头吹了两下面上的浮沫,抿一口,才道:“将大奶奶的这些吃食换些清淡的东西,莫要日日这般进补,要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张妈面显为难:“这……只怕……”
王初芸道:“若大房有言语,我自晓得解释,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办。”
张妈只好应下。
一上午充实得紧,坐在那儿听汇报都听得肩背发酸,更别说后面还要自已亲手打算盘珠子对账,等她忙完,站起来时真真是腰酸背痛。
她不住地垂着自已的肩与腰。
甜桃过来帮她捏胳膊:“累着了吧,这一家子都要奶奶管,奶奶也要多歇息,身体要紧。”
上辈子她可谓巴心巴肝地为这卫国公府每一个人着想,誓要做到处处稳妥,左右逢源,可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