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族的族长虽已蓄须,头发还是乌黑一片,用蓝色的方巾扎着。
因着辈分高,又是童生,在族里的威望极高。
“你们娘还在世,兄弟俩不分家是最好,一旦分了,往后就是两家人,这情分也就淡了。”
陈族长话是对着陈得福说的,这就让陈得福脸色有些僵,当即道:“三弟年纪大了,有自已的想法,我当大哥的也不好拘着他。”
陈族长有些诧异,竟不是陈得福要分家。
不等陈得寿开口,卢氏抢先道:“老子爷去得早,老三一直跟着老大,如今三儿也是当爹的人了,该当家做主了,总不能一直让老大管着。”
娘还在世就闹着分家,也可以挂上不孝的名头。
虽说陈得寿不考科举,名声还是要的,卢氏当然不愿意让三儿子得个坏名声,这么一说,就把三儿子给摘出来了。
族长深深看了卢氏片刻,方才道:“树大分枝,既然如此,就好好说说这个家怎么分。”
大房当了许多年的家,家底子当然要大房抖出来。
陈得福沉着脸道:“家底子大家都知道,十六亩田地,三间青砖大瓦房,和两间土胚房,外加一间厨房一间茅房,现银是三十三两,家里还有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的。
爹临死前叮嘱我要扶养两个弟弟成家,我是尽心尽力,如今老三成家生娃了,倒显得我这个大哥刻薄了他。”
这已经是陈得福第二回往陈得寿身上泼脏水了,可陈得寿夫妻还不能还嘴,不然就真的应了陈得福的话,养出个白眼狼。
在自个儿家里,卢氏倒是能帮着三房对付大房,可当着族长的面,她就不好偏帮,不然就是她偏心三房,让大房受尽委屈。
大人们顾虑重重,只能任由大房“诉苦”
,陈砚这个六岁的孩子却能“童言无忌”
。
陈砚站起身,仰头对陈得福道:“大伯你不要怪爹,是我晚上饿得睡不着,想跟两位堂哥一样吃干的,才想分家。
您要是不愿,我们不分了。
咱家粮食不够,我去周家找我爹娘借粮食,等我长大了再还给他们。”
这话一出,陈得福眼角抽搐了几下。
跟堂哥一样吃干的,不就是说大房两样饭菜,让个孩子饿得要去借粮。
族长眉头拧成了疙瘩。
邹氏恼了:“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在这儿胡乱攀扯,咱家何时亏待了你不成?”
陈砚平静道:“小子从小就被周举人教导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陈青闱难以置信地看向陈砚。
此句出自《大学》,意思是所谓真诚的意念,就是不自我欺骗。
他像陈砚这般大时,还在学“三百千”
,陈砚竟已读了《大学》?
陈得福读过十几年书,自是知晓话里的意思,当即涨红了脸。
可他又不能不按捺,否则就是引火烧身。
“你别以为抬出周举人,就能胡说八道。”
邹氏即便不懂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又听陈砚提到周举人,以为陈砚是要抬出周举人来压他们,立刻出声反驳。
“闭嘴!”
陈得福几乎是对着邹氏咆哮。
无知!
无知至极!
邹氏被吓了一跳,旋即就是一股委屈涌上来:“你怕周举人就朝着我发火吗?”
这陈砚只是抱错了,又不是周举人的亲儿子,周举人真要是舍不得他,就不会把他送回陈家,如今周举人又怎么会为陈砚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