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胆子极大,站在秋千上,飞鸟一般冲出高墙外,衣裙纷飞,快活肆意。
许三娘站在下头,见小梅笑得花枝乱颤,亦展颜一笑。
前生,她连院门都不愿意出,沉浸在院子里无人打扰的安逸中。嫁给胡昀,需得持家立业,打点家事,才摸索着学料理事物,接待人情。
现在想来无比可笑,她迟来的自立只是为了男人。
想快活就快活,其实没她想得那样难。
小梅忽然止住笑声,站在高高的秋千上,回头看了许三娘一眼,神色沉重。
许三娘意会,挥挥手,众人不再笑闹,虽不解发生何事,只以为小梅害怕,上前稳住秋千架。
小梅跳下秋千架,抚着心口抱怨,上头太吓人了,我腿都软了。你们也别去,我刚刚差点摔进池塘。
众人笑她,还以为你胆子多大,我们才不敢上去呢,魂能给人吓丢。
小梅嘻嘻笑,扭着许三娘的臂膀撒娇,姑娘,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好多蚊子,别咬着姑娘。
晚间,小梅一如常态,指挥安排小丫头们服侍许三娘在床上躺下。
待小丫头们去了外间,房里只她们两个人。
小梅压低声音,徐徐说道,姑娘,方才我在秋千上,看见外院有两个人搂抱在一块,我隔得远看不清人脸,只见到男人的衣服是府里小厮的装束,那女子的衣衫,不像是我们丫头用的。
自己这是指代姨娘,丽姨娘还是兰姨娘?
小梅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心惊肉跳,姑娘会不会怪自己?
许三娘接连被许多前世不曾知晓的秘闻砸得眼冒金星,她在家中长到十六岁,竟是眼盲耳聋,万事不知。
许三娘回过神来,先夸赞小梅。你沉得住气,比我强。
她真心实意地赞赏小梅,这姑娘天生有勇有谋,遇事隐忍不发,徐徐图之,若是准女子成军,打仗当兵也使得。
小梅腼腆一笑,姑娘不怪我当时没声张?我以为看错,怕万一到时候大张旗鼓地过去,不见人,闹出来对姑娘不好。
我知道。许三娘握住小梅手,小梅,你能过真正自在的生活,你想去哪里现在就能去,如果愿意相信我,等我支撑起家业,我会好好替你安排。
两人相视一笑,小梅目光明亮,羞怯地笑,我等着姑娘,送我风风光光出嫁。
许三娘怔愣,要离开四水之前,小梅态度坚毅地说,她不会将彼身安乐寄托于他人,只盼能再活到丰衣足食的日子。
原来少年时,小梅也期盼与人白头偕老。
许三娘五味陈杂,大厦将倾,她们是碎石压垮的蝼蚁,以个人微薄之力,永无翻身可能。
她今年十五岁,十六岁嫁与胡昀,二十一岁胡昀高中状元,那年天下大乱,三十一岁身死。
她要做些什么,护住自己。
你说的这事,我们得找两个可靠的人慢慢查探,不能打草惊蛇。
室内烛火熄灭,明亮的光线被朦胧的晨雾取代。
外头喧哗声不断,四处人声鼎沸。
小梅打好热水,轻轻将铜盆放在架上。
许三娘拉开帘子,支起上半身,是什么声音?
小梅才受夸奖,行事更求稳重,遇到许二娘的事,却克制不住垮起脸。
二姑娘回来了,一大早就嚷嚷得四处不清净,叫别人以为是什么大官衣锦还乡才好笑。
许嵘只得两个女儿,有财力的人家有些愿意送女儿读书习字,单请教习到家里乃少数,大多送去官府开办的女学。
学到十五六岁,便各自接回家里待嫁。继续学下去,反被人耻笑。
女子不能做官,读书识字浪费笔墨,只为教养儿子有益,取个言传身教的好意头。
许三娘去过两回,二娘比她早一年入学,有意无意带着相熟的女孩们疏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