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脸一僵,不知自己怎么这样糊涂。
王家不富裕,却也有些闲钱。这样打发女儿出嫁,她晓得会让女儿没脸面,去到人家家里难免受人耻笑,是她舍不得钱财到别人家里,都想留给儿子的私心作祟。
这时来不及后悔这些,王婆子强撑着扯开喉咙,还嫁妆?我女儿到你家里,当牛做马,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还要忙着做工挣钱,你们那些彩礼请十个人也做不完这些事,她又指了指家门,环视看热闹的人裙,你们宋家人多势众,摆明欺负我们母女,我们分辨再多也是无用,你要彩礼便只管去院子里搬,今日就交割干净。
宋家人果然进到院子里,将王家四处房门踹开,撬开柜门,将值钱的东西搬得一干二净。
那两个软蛋,只缩到一边,不敢声张,深怕人家的拳头落到身上。
宋家搬走东西,立时要给休书。
王婆子站出来,扯着哭啼不止的女儿,你们搬了东西,彩礼交割清楚,再写休书那就是要结仇。要么给和离书,你情我愿,了结这桩事,要么结成死仇,我老婆子拼死也要请我们老爷姑娘为我们寻个公道。
宋家大吃一惊,理不清这里头的关系,以为王婆子被主家赶出来是个假消息,思及得罪得狠,不欲再闹大事情,痛快写下和离书。
王大娘子恢复自由身,王婆子请人用牛车拉着二人到许府后门。
王婆子只算许三娘半个奶妈,签的乃是用工契约。
许三娘小时候喝不惯人乳,只能用牛乳和米粉之类冲开喂食,所需精力比一般喂养要少许多。
王婆子只算半个奶妈,她做事利索,单有个老毛病。自家是女子,还嫌弃许家只得两个姑娘,做不长久。
许三娘从前便不喜欢她,顾忌自己是个姑娘家,得有善名,拉不下脸辞退,将人安排照管院中杂事。
许嵘将人放出去,许三娘没想过要她回来。
王婆子使了银子托人传话,请许三娘务必见她一面。
许三娘接连看了好几个月的鱼,着实有些无聊,便准允王婆进来回话。
王婆不过四五十的年纪,有些白发乃常事。
这回相见,她头发白了大半,人憔悴不已,然而神情比起以往还更沉稳。
姑娘大安。我没照料好姑娘,被逐出去一点也不冤枉。有一件事,我心里实在放不下,要同姑娘说清楚才能放心。夫人去世,丽姨娘脱不了干系。当年,夫人和善,对丽姨娘极好。病重的时候,都是丽姨娘贴身伺候。这样请了好些大夫,夫人反而愈加不好,直至病重去世。我觉得不对劲,有意观察丽姨娘的行踪,见她偷偷改变装扮,隐瞒行踪,在小摊贩那里买了好些药材。先前我隐忍不说,是忧心姑娘年纪小,沉不住气,料理不来。老爷宠爱丽姨娘,我没有真凭实据,贸然说出来怕打草惊蛇。姑娘大了,我家女儿才和离回来,我们母女无处可去,只能去别处求生,走前定要把这桩事告诉姑娘,才不辜负我奶了姑娘长大的情分。
许三娘惊愕失色,打翻手里的茶杯。
屋里只她们两人,王婆机灵十足,亲手将茶杯碎捡起来,姑娘小心,姑娘要当没听过我的话,否则怕,怕那起子黑心肝的小人消灭罪证,甚至于怕恶行败露,到时候说不定胆大包天要来害你,那叫我老婆子怎么对得住姑娘和夫人。
许三娘的震惊自然是真的,她娘去世的确是因为生病,但是否有丽姨娘下毒的缘故,她摸不清楚,但心里立时就信了王婆的话。
王婆如愿见着许三娘生起戾气,她不怕许三娘不留下她,毕竟现在只有她这唯一的人证。
三姑娘平时轻易不出院子,不就是为着当家作主的是姨娘。
亲娘的血仇,为人子女,怎能忍住不报。
待王婆走出房门,许三娘若有所思,从前她可没听过王婆子说这些话。
许三娘不欲见她日日在眼前,打发人去看竹林。
王婆如愿留下,王大娘子沉默寡言,做事爽快,被留在院中帮厨。
和离后,王大娘子郁气消散,每月拿了银两,交给王婆。
王婆自是不收,让她或攒下自己存着,或是劝她买些吃食首饰,自家过得松快些。
不想,王大娘子先给亲娘买了个沉甸甸的银镯子,把王婆悔得抱着人心肝肉哭个不停,当即便将钱财所藏之处,全说与女儿知道。
王家父子俩没了经济支撑,几次三番要来纠缠。
丽姨娘听闻王家事迹,深恶这家男子为人,见一回就让人打一回,替母女俩省了事。
许三娘收留王婆母女,反而叫府里的下人们觉得三姑娘重情义,犯错的人仍能网开一面,不如往常重用贴心更叫人觉得不可小觑。
许府中人,对许三娘的吩咐倒比以往还听得进去。
到十月,天气渐凉。
池塘边的藕花还盛开着,一只只莲蓬跃过水面,蜻蜓在水天之间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