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信,她把麻布上的草图铺在灯下,借着灯光又看了一遍。那笑脸的线条有些粗,却透着一股子欢喜,像是能看见陈石他们蹲在田边,拿着炭笔一笔一划画时的模样。她把草图和回信一起装进布囊,次日一早交给驿卒,嘱咐他务必尽快送到齐地。
日子过得快,转眼又是半月。邯郸的药田渐渐热闹起来,板蓝根长到了半尺高,甘草的叶子铺得满地都是,学徒们忙着给枸杞苗浇水,李伯带着几个老药农检查田埂,怕连日的雨冲坏了沟渠。
这天午后,素问正在药田边教阿禾辨认尺蠖的卵,就见远处来了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送盐来的齐国商队的伙计,骑着马,手里举着个布囊,老远就喊:“素问姑娘!齐地的回信到了!”
阿禾比素问先跑过去,接过布囊就递过来:“姑娘,快看看,他们是不是同意咱们去齐地了?”
素问笑着接过布囊,解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卷竹简,还有一小包东西——是晒干的海菜,用粗布包着,还带着海腥味。她展开竹简,上面的字比上次工整些,是陈石写的:
“姑娘的回信收到了,众人都高兴得睡不着觉。枸杞芽长得很好,按姑娘说的,没让蚜虫伤着;邻县的人按法子种了板蓝根,也冒出了芽,都来谢我们。
姑娘说秋收后派人来齐地,我们都盼着哩!我们在药田边盖了两间屋,到时候让来人住,还能带着去海边看海泥,去邻县看新种的药田。老周说,要教来人用海菜腌咸菜,比赵地的盐腌菜还鲜。
附上晒干的海菜,是小郎去海边采的,姑娘尝尝。等秋收了,我们再送些新收的药材去——定不让姑娘失望。”
竹简的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海贝,旁边依旧是个笑脸,比上次的还大些。
阿禾凑过来看,指着海菜问:“这是齐地海边的菜吗?能吃吗?”
“能吃,”素问把海菜递给她,“可以用来煮汤,也能腌了吃。陈石他们有心了,特意采了晒干送来。”
李伯也过来了,接过竹简看了看,笑道:“看来秋收后去齐地的事定了。到时候让阿禾跟着去,她年轻,学得快,也能把咱这边的新法子跟他们说说——比如咱新试的桐油拌草木灰防蛀,效果比之前还好。”
阿禾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我能去齐地?”
素问点头,摸了摸她的头:“你去正好,多跟他们学学盐碱地种枸杞的法子,回来教给大家。”
接下来的日子,药农们更忙了,却也更有劲头。王大叔把自己种的甘草选了些好苗,说要等秋收后让阿禾带去齐地,“让他们瞧瞧咱赵地的甘草,不比他们的差”;阿禾则忙着记笔记,把平日里学到的驱虫、堆肥的法子都写下来,怕到了齐地忘了说。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邯郸的药田一片金黄,金银花晒满了晒谷场,甘草的根挖出来,粗得像小胳膊,枸杞红得像串在枝头的玛瑙。齐地的信使也来了,这次不是骑马,而是跟着商队来的,带来了陈石他们的消息:齐地的药田也丰收了,金银花亩产比往年翻了一倍,枸杞的果子又大又甜,邻县的药农都来取经,连齐国的君主都听说了,派人去看过,说要在齐地推广这种植法子。
“陈石他们说,就等着咱们的人去呢,”信使笑着说,“他们把药田边的屋子收拾好了,还晒了海菜,腌了咸菜,就盼着来人尝尝。”
秋收后的第五天,阿禾跟着李伯,带着赵地的药材种子和新晒的金银花,坐上了去齐地的马车。临行前,素问把那两张草图叠好交给阿禾:“把这个带去,跟他们说,等明年春天,咱们再在赵地办个交流会,让两地的农人像去年那样,一起在田埂上聊天,一起种药。”
阿禾把草图揣在怀里,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也把他们的好法子学回来!”
马车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落在药田边。素问站在田埂上,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风里又传来药草的香气。她想起陈石信里的话,想起那两个画在草图上的笑脸,忽然觉得,这跨越千里的书信和种子,就像撒在两地之间的纽带,一头连着赵地的药田,一头连着齐地的海边,而那破土而出的新芽,正沿着这纽带,一点点生长,终将连成一片丰饶的天地。
远处,传来学徒们的笑声,他们正忙着把晒干的金银花装袋,准备跟着商队运往齐地。素问转过身,走向药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整齐的田埂上,与那些刚种下的新苗,一起融进了这秋日的暖阳里。她知道,明年春天,当阿禾从齐地回来,当齐地的新药材运到邯郸,这田埂间的笑声,会比今年更响亮,这药草的香气,也会飘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