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别的要问了。”柳方洲最终这样说,低头反复地摩挲着照片上父亲的脸。
“这张照片给你留作纪念了,本就是为你留着的。”王玉青指了指照片说,“你若是不想看见我与齐善文的脸,就找把剪子剪去。”
柳方洲没有再说什么。王玉青在书斋里来回踱着步。
书架一侧还摆着一盆桂花,秋天一来无人打理,现在已经枝叶枯黄。
王玉青把桌上的凉茶泼进花盆里,那茶水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沏的,细瓷茶杯里已经留了一圈浅黄的茶渍,明晃晃地扎眼。
世上总有许多不如意的事,就像这一盏不能再品的茶,泼掉了也留下烦恼。
“杜若……”王玉青沉吟片刻又开口说,“就拜托你了。他性子太柔太怯,日后有什么危急关头,还得多靠你扶持。”
拜托于我么?这几年的时间里,我与他相互依靠的日子,比你养育这个养子的时候多得多。
柳方洲讽刺地想。他并不知道王玉青打理戏班时候的苦心。
“我与杜若情深义重,绝不会辜负他。”
说到杜若的时候,柳方洲的眼底又浮现起了盈盈笑意。
王玉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别过脸去叹了口气。
“……”柳方洲这才意识到,王玉青恐怕不会想听到,他与杜若有多么两情相悦——那又如何?这也是明摆着的事。
刚才王玉青说与他师徒情分已尽,然而有杜若在,再怎么他也还得唤王玉青一声岳丈。
“我从前只知道你们要好,直到那天看见你握着杜若的手绢,才觉得亲密得过分。”
王玉青顺势打量起了书架。
“这些戏本曲谱都是建班以来添置的。”他突然转了话题说,“赶明儿你们收拾了卖点钱,当盘缠。”
“师父,您也不必因为我与杜若的事而自责。”柳方洲却没有顺他的意思,“《牡丹亭》里都写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也绝不会辜负了杜若与我的情。”
“你绝对不会辜负他?”王玉青盯着他的脸,半晌才缓缓问。
“绝不会。”柳方洲点头回答。
“你与他只有夫妻之实,而无婚姻之分,让我如何能相信你永远不会变心、永远不会弃他不顾?”
柳方洲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异样。
“怎么?”王玉青敏锐地追问,“你问心有愧?”
“我无愧于心。”柳方洲恼火地大声回答,“我只是——”
脸色有变只是因为,还尚无夫妻之实——
和王玉青解释这个做什么!柳方洲不再做声了。
“倘若是太平光景,我可不会有现在对你们的脾气。”王玉青也没再深究,“杜若还尚且算是我的养子,逐出师门也还能居于泰宁胡同。至于你……哼。”
柳方洲暗暗心想,他刚才还将杜若托付给自己,现在又故作厉害地说这些话,越发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
“我这边没什么要拿走了。”王玉青将书架上一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拿了下来,“那些衣箱行头,你们谁有还想组班唱戏的就拿走。”
庆昌班大小行头林林总总,恐怕价值能以千金来计。王玉青竟然真是抛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