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的岁数来算,那时你刚刚三岁。”王玉青回答。
柳向松的引荐才使庆昌班创立,而几年之后,倒是庆昌班收留了他孤苦无依的儿子。
“当然了,若不是那时相识,我也不会知道后来的事。”王玉青继续说了下去,“石家人在政界素来与你们柳家不合,想方设法想要扳倒柳向松。石老爷多次检举柳向松借职敛财,都因为没有证据判为了诬告。”
“那自然是捏造。”柳方洲听到这里还恍惚着出声争辩,“我父亲一生清廉,在家也常常教导……”
“你知道的是一回事,这世上的人心是另一回事。”
王玉青不紧不慢地接着讲了下去。
“齐善文并没有亲口承认,然而人人都猜得出,他定然收了石家人的好处。柳向松被网罗了数十条罪名,从贪污行贿、卖官鬻爵到串结奸党,他赠予三春班的那笔款子竟然成了贪污的铁证。
“柳向松极力为自己辩解,然而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黑市上流通的准许书会有自己的印章。”
王玉青摇头苦笑。
“他当然不知道,齐善文在灯光昏暗的戏楼台下,趁他入迷赏戏的时候,窃出他的私章做手脚,方便极了。
“谁也没有料到,仗义疏财的京城名票柳向松,竟然死在了自己的仗义上。事发之后,京城的戏园里曾经短暂流传过这样两句话——”
王玉青又停了一停。
“您说。”柳方洲长舒了口气,说话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嘴角咬出了血。
“善人行恶为,柳下满门鬼。”
王玉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那‘善人恶为’,正是暗讽齐善文的名字,因此他才仓皇逃出了京城。
“一直到新上任的石总督,生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下令抓捕与柳家相关的人物,无论年龄长幼统统不留活口,京城里的舆论才一时平息。”
说完这些,王玉青静静地走开了两步,留下柳方洲自己原地坐着发愣。
“那,流云姐——不,唐流云,你又是如何认识的?”
过了许久,柳方洲才愣愣地开了口。
“流云姐?你原来与她这么相熟。”王玉青微笑着反问,“唐流云是京师戏校的第一批女学生,入学也是受了柳向松的资助,那时还特地登报声明了他只是爱才,前辈所作的婚约已然作废,还成了一桩美谈。”
是了,这的确是他所熟悉的父亲。他爽快豪气、积极有为,在京城为官却毫无迂腐气,柳方洲所活二十年里受到的恩人救应,多数是父亲的明达作风所致。
“师父,我还有事想问。”柳方洲又说。
“怎么?”王玉青回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你明知齐善文行事有亏,也明知石家人心肠歹毒,为什么还是与三春班来往密切、还是要劝洪珠师父从了他们的步步紧逼?”
权势滔天的石总督,固然不是他们轻易所能扳倒的,然而洪珠抵死不从,倘若柳方洲早一些知道内情,也定会与她一同想办法。
柳方洲眼看着王玉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下去。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庆昌班。”
王玉青这样回答。
王玉青处处小心,可他所做的一切全都弄巧成拙,反而把庆昌班毁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