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后,她便是这副模样了。
不知道向谁哭闹,也无法去质问谁。
只是将父亲昔日所留的每一枚玉简、每一道笔录都读了一遍,又默默跪在墓碑前,几日几夜未曾合眼。
慈父虞夜之墓。
所有人以为她终于接受了现实,甚至称赞她“识大体”
“明大义”
,却无人看见,那晚她指尖刺破,血洒于土,一字一句刻下——此仇,不共戴天。
她第一次见到薄暮冥,是在清虞宗山脚下。
他衣衫破败,是个将死之人,一身修为淡到感知不到,仿佛随时会在风中化成灰尘。
她却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从未在仙门看到的东西——
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执念。
“你也是被同门抛下了吗?”
她那晚坐在他对面,眼中重新有了光。
“你说得不对,”
薄暮冥笑了,声音低哑,“是我看清了他们。”
“是我抛下了他们。”
“你也可以和我一样。”
她便信了。
哪怕心底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相信魔族、不要靠近疯子。
可薄暮冥是唯一一个,在她哽咽失语时,没有说“你要振作”
的人。
他只是默默看着她,为她煮了一壶微苦却温热的茶。
“我父亲……他是执棋者。”
江皎皎低声说。
薄暮冥垂眸:“他的棋落在下界,那他便该知,一旦失败,便要为棋局陪葬。”
“可他是我父亲,是生我养我的人!
他为了保护我,不能与我相认,”
皎皎眼圈发红,“可他们凭什么从我身边夺走他?”
薄暮冥静静地看她良久,然后道:“虞皎皎,若我死,你也会为我复仇吗?”
江皎皎那一瞬仿佛被什么击中了。
她低头,语气却坚定得出奇:“我不会让你死!”
从那之后,她开始为他寻灵材、盗秘术、夺魂骨,甚至不惜在仙门假扮成受了惊的乖顺模样,以求换得更多时间与资源。
薄暮冥假死,她悄悄重铸他的丹田,用上了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道上界灵诀。
她将宗门祖库中的灵髓偷了出来,只为替薄暮冥重铸法体。
她用心头血为他养魂,夜夜梦中惊醒,喃喃自语:“你不会死,等我亲口……告诉你。”
她知道他不爱她。
他的身体时而出现,时而透明,却会在她夜半发烧时温一碗姜汤,在她炼丹失败时递来一块擦汗的手帕。
他看她的眼神,虽然温柔,却始终隔着一道叫名为利用的薄雾。
可江皎皎心甘情愿。
哪怕,她也开始学会了他那般心冷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