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钟以青铜铸就,通体厚重,岁月在其表面刻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却不减半分肃然之气。钟身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应龙,钟内遍布铭文,文字看起来与大周略有不同,细细望去,似有微光在其间游走。
而周围摆着布阵用的祭罐,从方位上来看,也的确能与灵钟形成润泽万物、庇佑生灵的阵法。
沈樾之见到贺吟走到一个祭罐前,抬腿一扫,那罐子便随着“砰”的一声炸裂开来,从中骨碌碌滚出一个东西,之定睛一看,竟是一块黑色的鳞片!
这是——暗獒身上刀枪不入的黑鳞。
祭罐原本所在的地方先前被压住了,现在能依稀从碎瓦中看到几道黑纹,卷曲若藤蔓,与在病者面庞上出现的一模一样。
“这阵法已经被人改造过了。”
贺吟走到灵钟旁边,手掌贴上灵钟,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才道:“这钟里,有很多人魂在惨叫。”
沈樾之光是听这句话就抖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忍住那股恶寒,问道:“你是说,得了这种‘疫病’的人们,死后魂魄并未消散,被收进了这钟里?”
“是。”
“那始作俑者为何要这样做?”
贺吟沉吟片刻,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暂时也不知道,但这些人魂的怨恨积在一起,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无论要做什么,都将闹出不小的动静。”
一颗水珠滴在了鼻尖,打断了沈樾之的思绪,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他躲进了屋檐下,呆呆地望着雨幕出神,心情又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搅得沉了下去。
贺吟见沈樾之许久不说话,看了过去,发现沈樾之眉眼低垂,神色仿佛罩了一层淡淡的阴霾。正欲开口,忽然听沈樾之说:“你是不是带了伞?先回去再说吧。”
“等等。”
贺吟叫住了沈樾之,而后弯下身去,将沈樾之的衣袍下摆卷了起来,打了个灵巧的结,又伸手整了整他的鞋袜,将袜子仔细掖进靴中。
“你素来不喜欢雨天,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被污水弄脏袍子。”贺吟朝沈樾之眨了眨眼,“现在可以走了,少爷。”
这般照料下,仿佛沈樾之真成了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沈樾之有些难为情,讪讪地应了一声,只觉得心里头更乱了。
既然心里有缕白月光,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贺吟是不知道这样做会缠上因果,令人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吗?
…………
回到国师府,沈樾之先叫了热水。
当贺吟敲响这道门扉的时候,他没想到打开房门后,会见到这样一副场景——
面前之人只着一袭轻薄长袍,衣襟松敞,露出一大片颈项与胸膛,宛若上好美瓷,惹人遐思。一头墨发尚未干透,湿漉漉地披在肩头,水珠自发梢滑落,沿着锁骨蜿蜒而下,消失在衣袍之中,勾勒出一条旖旎的弧线。
白净面庞中透着一层薄粉,一看就知是在水汽中蒸出来的。而一双眼睛澄澈明亮,映着烛火与夜色,仿佛被雨水冲净,亮得惊人。
贺吟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眼。
“神君,有什么事?”
贺吟面皮发烫,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连忙往前一递,试图掩住他的失态,“我做了些热汤,你要不要尝尝看?”
沈樾之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贺吟,愣愣地道:“……你亲手做的?”
两世加起来,这算是贺吟第一次为他洗手作羹汤。
贺吟点了点头,这是他特地向菊瑛借了庖屋做的,而且全程在玄凤鹦鹉的“指导”下完成的。
以前他总以为,能尝一口心上人亲手做的饭,便是世间最难得的幸事……可如今才明白,亲自下厨,为那人煮一粥一饭,看他吃得满足,才是真正叫人欢喜的幸福。
“我知道你有在雨天喝甜汤的习惯……我多年不曾下厨了,你尝尝看,若是味道不好,就倒掉吧。”
沈樾之在桌边坐下了,浅浅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评价,抬眼就看到贺吟局促不安地皱着眉,按在桌案上的指尖都因太过用力而泛白。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贺吟终于也松了一口气,“樾之,你终于笑了。”
“嗯?”
“你一路上的心情都不大好,是因为我吗?”贺吟一顿,“观雪那件事,其实我很想去,但我确实是事出有因。”
沈樾之轻哼一声,撇过头去,“谁在意这个了。”心中却在想,贺吟居然能察觉出他的心情了……而且,贺吟这算是在哄他吗?
贺吟深吸一口气,道:“不管如何,给我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好吗?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我带你回一趟蓬莱仙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