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吟略一颔首,“我看着也像是。”
他招来那小童,指了指画像的方位,“你家这是拜的是哪位仙人?”
“是明渊真君。”
明渊真君,正是裴渊的尊号。
沈樾之忍不住道:“你拜他做什么?他一个武将,又不管治病救人……”
家中已经乱成了这样,能卖的都卖了,唯有小供台是干干净净的,可见是有人每日打扫整理。
“但是,明渊真君管运道啊!”小童双眼中迸射出强烈的向往,“武将原本就能辟除邪祟,再加上明渊真君就是在这片土地上飞升的,他肯定会保护我们,为我们带来转祸为安的好运。”
见两人沉默不语,小童又嚷嚷:“明渊真君在大周的信徒很多,近几十年来更是新修了好多的宫观,大家都抢着去拜他咧!还有不少人都直接请了小像回家供奉……”
沈樾之向右斜看了一眼,发现贺吟也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对上沈樾之的目光,贺吟道:“这几日裴渊可有单独联系过你?”而后他又轻咳一声,目光不自然地撇开了,“我不是对你们的来往感兴趣,只是有必要了解下他这几天的动向。”
“……他昨日夜里曾来过消息。”沈樾之不知为何,莫名有些紧张,“说是他待在清净观这几日,已将这疫病摸透了,约我们两人三日后午时在酒楼见面详谈。”
当然,无情道大佬手把手教他如何钓男人这件事就抹下不谈了。
“等不了那么久了。你现在就传音告诉他,就在明日会面。”有些事确实直接问比较省事。
在沈樾之去给裴渊传音时,贺吟慢慢踱到床前,那男人连头都没转,仍疯疯癫癫地念着药名,枯瘦的手指不断地在半空中比划着什么。
“把你哥哥扶起来,别让他乱动。”贺吟对小童招了招手。
小童夹着脑袋一溜小跑地过来,不敢去瞧这个白衣赛雪的人——虽然他冷淡到没什么表情,但那种浑然天成的威压实在是很难令人直视。
而后,贺吟长袖微动,一道光团在掌心凝结。他将手心对着那人的额头,涤荡神力缓缓注入了男子的印堂。
“贵人,这是……”
贺吟没有作答,下一刻就将那只玉掌收了回来。男子忽然全身抖如筛糠,瞳孔上翻,原本只停留在脖子上的黑纹猛然大涨,眨眼之间蔓得全脸都是。
他喉咙间溢出低吼,试图逃走,力道大得小童几乎无法控制。小童也慌了神,口不择言道:“喂,你、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男子忽然推开小童,扑在床边“噗”地喷出一大口血,屋子里顿时出现了一股腥臭的血腥味。正在小童吓得六神无主之际,那男子抬起脸,怔怔念了句:“阿澈?”
这名男子身上的黑纹不知在何时俱已消散,虽仍虚弱着,但身上沉沉死气一扫而净,人也不似从前那般魔怔。正此时,一缕黑气自男子额间散出,逸散在了空气之中,速度快到凡人根本无法察觉。
被唤作“阿澈”的男童哭着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男子,喊道:“哥哥,哥哥,你终于好起来了!”
两兄弟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男子终于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得知是他们救好自己后,他下床便跪着磕了一个响头,颤声说道:“两位恩人,在下不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才好……只是,可否告知在下,到底是如何治好这怪病的?”
“此病非药石可医。”贺吟的语中泛起一种淡淡的慈悯,“但你过往做的一切,还是有用的。”
沈樾之这时也回来了,听到这句话,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人并不像他们初到上京时遇到的病患,双眼通红,攻击性极强,一副理智全无的模样,就连黑纹也止于男子脖颈之间,并未侵染面颊。
这说明男子的药方确实起了效用,虽无法根治,至少能暂缓病情。
身为凡人,却能用几株草药力挽狂澜至此,实属凤毛麟角。
哪怕未能结束疫病,这份悬壶济世之心,不屈不挠之志,依旧令人动容。
沈樾之将人扶了起来,对他说:“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找到治好疫病的办法。”
若说先前他只是为了试探国师、阻止活人生祭才揽下调查瘟疫的事,那么他现在是当真想要帮人们度过这个难关,帮他们消除病痛带来的烦忧。
男子抓住了沈樾之的手,沈樾之看懂他眼里不停地在说,谢谢,谢谢。
两人没耽搁太久,沈樾之悄悄在门后留了些银钱,就从小童的家中离开了。他与贺吟并肩走在街上,心头的憋闷散开一些,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感慨道:“原来帮人也可以这么开心。”
贺吟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他望了眼沈樾之,嘴角忍不住翘起,带着几分骄傲地想,我家的小凤凰长大了。
与之前不同,天气似乎变得更加闷热,一丝风也没有了。他们在小童家待了一刻,出来就发现日光全都被不知从哪来的云层掩住了,天空阴沉沉的,似有压低之势。
“好像要下雨了。”沈樾之拽了一下贺吟的袖子,“快些走。”
…………
赶到灵钟庙时,天色更暗了些。二人进庙后直奔灵钟,见到了足有七尺之高的一口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