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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1页)

就在伦林太太在我周围布的网接近竣工时,我便抽身走人了。促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是她提议要收我为养子。她要我把姓名改成奥吉·伦林,跟他们一起生活,继承他们的全部财产。要看清这背后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许需要比我更锐利的眼光。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恐怕是我本人具有某种可以让人收养的东西。毫无疑问,这与我们小时候多少有点像由劳希奶奶收养有关。为了讨好她和报答她,我得像个养子般听她的话,以示感激她。如果说我并没有真的那么驯良温顺,这是因为我身上潜藏着会让人吃惊的反抗力。为什么艾洪夫妇为了保护他们的儿子阿瑟,不得不再三强调他们不打算把我变成他们家的人呢?因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人想到收养。而且,有些人是特别喜欢收养子女的,也有的人也许是希望完成他们在尘世间的功德。伦林太太精力充沛,但又无所事事,她的善意是想把感情上的压抑转变成热切的目的。她也有自己在尘世的使命。

有一件事你很难从伦林太太那儿探究出来。由于她脾气古怪,言谈机敏,我怎么也搞不清她最强烈的愿望是什么。也许她想试着做个母亲。不过当时我一直在摆脱她在我身上打的一切主意。我为什么要成为这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中的一员呢?说句老实话,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命运。因为当我变成他们的儿子,和他们成为一家人时,这个问题也就显露出来了。除此之外,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相反,在许多方面我都非常感激他们。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置身于伦林太太的世界,让她得以完成她所认定的大业。这不仅是她一个人,而是整个阶级都如此,他们深信他们是完全正确的,他们的思想就像在上面建了罗马城的七座小山[1]那么坚实可靠,他们还要扩大自己的势力,建造起一座永恒之城,待到那一天,当别的建设者由于想法不现实,在松软的沼泽上建筑的城市成为破砖残木而败落时,他们就得以证实自己的正确。这儿说的并不是单单一座需要共谋众策的巴别通天塔[2],而是分散地遍布美国各地的千千万万个创建项目。奋发有为的人含辛茹苦、积极创业,懦弱无能者只希望他们一事无成。伦林太太简直可以说身强力壮,可是从没见她干过任何得以强身的活儿,她的那身发达的肌肉,一定是暗地里练就的。

伦林先生也很乐意收养我,还说若能做我的父亲,他会十分高兴。我知道,他对别人是决不会这么说的。在他看来,我是穷女人养的孩子,把我从疲于奔命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并用慈爱来抚护我,这是我天大的福气。上帝能拯救一切,可是人能救助的只有少数人而已。当我告诉伦林太太西蒙正打算结婚,他的女友塞西是个破产的纺织品商的女儿时,她便开始设想出他婚后的情景,对我上起社会学课来。她绘声绘色地给我描绘出那狭小的公寓房,厨房里挂着的一排排尿布,赊购的家具衣物分期付款时的烦恼,我哥哥由于忧心焦虑,三十岁便变得像个老头,心甘情愿地做了妻子儿女的俘虏。“而你呢,奥吉,你到三十岁时才开始考虑结婚的事。到那时,你有钱,又有文化,女人任你挑,就连西亚·芬彻尔那样的姑娘也行。一个既受过教育又有事业的人,是天之骄子。伦林人很聪明,事业上取得很大成就,可要是再有科学、文学和历史方面的修养,他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子了,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的……”

她提到芬彻尔家,确实点到了我心头的痛处。这使我怦然心动,不过只是有点心动而已,算不上什么。我不相信埃丝特·芬彻尔对我有过意思,现在尽管我依然迷恋她,但对她的态度跟以前已经有所不同。我愈来愈相信她姐姐说的话。后来,当我对自己完全说实话时,我不得不承认,在这门亲事上,我是毫无希望的。不管怎么说,伦林太太依旧对我施加温柔的压力。她叫我“儿子”,把我介绍给别人时把我称为“我们的孩子”,然后摸摸我的头,以及做出诸如此类的动作。我已是个强壮的小伙子,已有自己的性欲。我的意思是说,这可不是在摸一个满头光滑新发的八岁儿童。不能想当然地把我看成是个孩子。

她从来没有想到我会不愿让人收养。她想当然地认为,似乎这是符合常理,而又心照不宣的事,跟所有人一样,我也是个追逐私利的人。因此即使我心存异议,那也微不足道,而且我会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的。或者,即使我想到要照顾我的兄弟和我妈,这种念头也会先隐藏起来,留待以后再说。她从来没有见过我妈,也不想见她。在圣乔时,当我告诉她西蒙要来时,她也没说要见他。我和她,多少有点像摩西和法老女儿[3]的味道。不过不管从哪种意义上说,我都不是藏在蒲草箱中的婴儿。我有足以配我的家庭,也有足以信赖的历史,决不像一个因家庭子女过多而被丢掉的弃儿。

所以我决定抽身后退,同时拒绝掉一切暗示。而当暗示变成公开提议时,我便婉言作了谢绝。我对伦林先生说,“我非常感谢你们的一片好意。你们两位是世上少有的好人,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们。可是我自己还有亲人。而且我觉得……”

“你这个傻瓜!”伦林太太叫了起来,“什么亲人?什么亲人?”

“哦,我妈,我兄弟呀。”

“他们跟这事有什么相干?胡扯!你父亲在哪儿──告诉我!”

我说不出来。

“你就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得了,奥吉,别犯傻了。一个真正的家庭总得有人给你提供点什么。伦林和我就能做你的父母,因为我们会给你提供一切,其余的全是空话。”

“好了,这事就让他先想想吧。”伦林先生说。

我想,那天伦林一定心情不好。他的后脑勺上有一撮头发翘着,背带的环扣从背心里露出。这表明他有心事,有他自己的烦恼,与我无关,因为在正常情况下,他总是衣冠楚楚,很注重外表的。

“嘿!这有什么可想的!”伦林太太嚷着,“你瞧他是怎么想的!要是他情愿当傻瓜,一辈子给别人卖苦力,那他就得先学会怎么想才成。要是我由着他去干,他早就跟隔壁那个女招待、那个塌鼻子的印第安人结了婚,现在就等着抱娃娃了。因此不出两年,他准会开煤气自杀。给他金子他不要,宁可选要大粪!”

她一个劲地用这样的口气说着,不断地对我进行着恐吓,弄得伦林先生都有点儿心神不安起来。他倒并不是非常不安,那神态犹如一只夜鸟,它知道白昼的一切,到迫不得已时,它会展开那有着褐色条纹的粗大形体穿过白昼——可是只有在迫不得已时——然后飞向森林深处,回到黑暗世界。

而我——女人们总说我对人生缺乏更深一层的认识。我既不懂得它对人的损害和折磨,也不懂得它给人的狂喜和荣耀。我身体不弱,心中也无忧无惧,但看起来总不够坚强,不能成为一个与生活较量的高手。旁人都向我展示他们的成就,所有权和专利权,天堂的欢乐和地狱的痛苦,他们勘探所得的标本——往往是一起涌在他们的脸上——同时他们,尤其是女人,总说我太无知。此刻,伦林太太正在威吓我,嚷嚷说我是傻瓜的儿子,她坚信我一出大门就会被踩得粉碎,在生存斗争中会被碾成肉酱。听她说来,我天生就是个过舒适生活的,早上从一张松软的床上起来,然后就去享用丰盛的早餐,蘸着蛋黄吃面包,抽着雪茄喝咖啡,舒舒坦坦沐浴在阳光中,既无忧虑也无污点。世界上有这样一班好心人要我,要是我拒绝了这样的好机会,等待我的必将是默默无闻的一生,我一定会落到坏人的手中。我尽量不去否定这番话中的真理。我一向尊重女人的威力,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对这件事我要求给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我也应该可以考虑得很周到,因为天气十分宜人,利于思考——这是个晴朗的初秋日子,是打橄榄球的好天气,淡黄的翠菊在清新的空气中吐艳,传来赛马下注的喧闹声,还有马道上清晰可闻的马蹄声。

我请了一下午假,去请教艾洪。

艾洪又开始时来运转,他开设了一个新办事处,把他的大本营从弹子房搬到对街的一套房间,从那儿他可以继续密切注意弹子房的一切动静。这一变迁使他显得有点自私自利;还有一件事是有个女人爱上了他,这使他精神大振。他已恢复出版为困居者编印的那份油印报纸。他的一位读者,一个叫米尔德丽德·斯塔克的残疾姑娘爱上了他。她不是青春少女,已有三十岁左右,体态粗笨。她的头脑由于生活煎熬有所削弱,但依然生气勃勃,头发、眉毛粗浓乌黑。她写诗和艾洪那些激励人的诗章相互应和,最后还要自己的妹妹送她来艾洪的办公室,当众大吵大闹,直到艾洪答应让她为他工作,才肯离去。她不要任何工资,只求他把她从闷得无聊的家居生活中解救出来。米尔德丽德双脚残疾,穿着矫形鞋,这使得她行走非常不便。我后来才知道,米尔德丽德这样的人,感情极易冲动,而且非常强烈,而当这种感情碰了壁反弹回来,由于淤积在心头,脸都会憋得黑黝黝的。至于她的外貌,我已说过,她体态粗笨,眼珠黑色,皮肤暗无光泽。囚身家庭,囿于居室,从一个残疾女孩长成一个残疾妇女,经过这样的腐朽,这样的折磨,也就不能不使人变得心情忧郁,沉默寡言,一肚子坐久产生的怨愤。从未在窗口露出过一张称心如意、并非不满足的脸。

可是米尔德丽德不甘心一辈子躺着,慢慢死去,尽管她一直没能消除那人近中年、阴沉愁苦的容貌,那像是一个被迫静坐、失去孩子或者被男人欺骗的女人的脸色。虽然由于她对艾洪的爱(艾洪也由着她爱)使这种脸色有所抑制,但要想消除是不可能的。开始时,她一星期来两三次,替他打打信件,后来成了他的专职秘书,还有别的角色——他的佣人和知心女友。真像《圣经》上说的那种“您的女仆”。为他推轮椅时,由于自己一拐一拐地只能拖着脚走,她也得靠轮椅的支撑。艾洪坐在轮椅上,觉得伺候周到,十分满意。他看上去脸色严肃,甚至有点不耐烦,其实恰恰相反。我发现他的神情犹如一只雄鸡,我指的是那种雄性的锐气和阳刚,坚硬结实的肌肉,充血的鸡冠,痉挛地抽动,扬扬得意,目空一切,容光焕发,垂下的翅膀淫猥地拍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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