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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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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最后一次事情的时候,人已经很想睡觉了。

但我们从澡堂里出来,经过水的冲洗,一身清爽,睡意全无。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班里的同事们说一声“走”之后,他们几分钟就全部消失了。我一个人躺在椅子里看《百年孤独》。去年,我无论如何都只能够勉强看到第四页就看不下去了,现在却像在看一本通俗小说一样,毫不费力地看下来。

我们的门窗虽然一直关着,但休息室里依旧沉浸在一种浑浊的声音中,像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我就经常借着这些书给自己另一种气力。我具体也说不清楚给予我的是什么东西,但我感觉到这些文字营造的时空与石灰窑的时空完全不同。石灰窑触手可摸的是铁、石头的硬,看到的是白色飞扬的灰尘。而书里的文字,让我感觉自己是老家池塘边的一棵树,被大地的水滋养得绿意傲然,小颗粒的文字舒适地流进内心。

接班的小伙子穿着帅气,踢门而入,身后经常跟着他们的女朋友。

从休息室的墙上取下湿漉漉的袋子,里面是我洗完澡换洗下来的衣服。我有过很多这样的袋子。一般是布的,两跟细细的带子,下面是竖的长方形,可以塞很多东西。把带子放在单车前面的篮子里,两根带子随意地往单车龙头上一系。从车的座位底下拉出一长条纱布,胡乱地在座位和龙头把手上擦几下就了事。

骑车子经过石灰窑鼓风机房,顺着水沟走不了五十米,还是往前,因为是晚上,我们大部分人是从工厂的正门出去。左边是我们分厂领导办公楼,一栋两层楼的房子。白天进出这里的也是穿着工作服的领导,只是他们的衣服稍微干净些。现在只有一楼值班室里有一个领导在值班,我们很羡慕他的工作,他只要在下班前,到分厂的各个小单位去登记一下生产情况就可以了。说是说值班,实际上设备出了问题,我们一般就直接找钳工或者电工去了,很少惊动他。除非出了大事故,这种情况在我们石灰窑还没有出现过。

工厂每一条路两边几乎都是高大的玉兰树,路灯就在这些树叶中发出幽蓝蓝的光。马路上斑斑驳驳地铺满了树叶的影子。

上了工厂的大马路就是一条直路通到厂门口,这是工厂最大的门。我下了车,现在只开了旁边一扇小门,门卫用两条椅子对铺成一个斜的床。他盖了一件大衣,斜躺在里面,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单车的两个轮子在门口的铁槛上响了四下。外面的马路更加宽了。左拐,右边是家属区,几十栋楼房,各个楼梯过道里亮着灯。左边的田野没有一点亮光,白天听不到的水声,这个时候听得很清晰,是排污渠道里的水。对面马路是319国道,过路的汽车一辆接一辆地开着大灯驶过。

《一个人的工厂》第十节(6)

一个小坡,这里的几盏路灯可能是线路的问题,我每次晚上回来,就没看到它亮过。稍稍用点气力踩几下单车,就上去了,从这种小坡骑上来,简直是小意思。单车哐当了两下,我习惯性地把身体脱离座位。路上有一道小坑,横穿过马路,已经很久了,尤其是逢大雨天,这道坑就会出现。

把刚洗了的衣服晾在504房间的窗户外面,也懒得去拉直。水分过多,皱巴巴地粘在一起。

上零点班比较特殊,相当于是深夜十一点半出来上班,早上八点下班。

上零点班的人数与工厂的总人数相比就少了几百倍。上零点班的工人稀稀散散地从各个单位出来,不约而同地汇合在工厂的四条主干道上。我们骑单车走在马路右边的最右边,甚至到了只能够成单线状的一人道地往前走了,其余的路被来上白班的人流占领。他们那边七八个人一排地往前流动,要知道是五六千人几乎集中在这十多分钟里。我们左避右让地才走出厂门。

五层楼的宿舍出奇地安静,只有几个住在这里的家属在外面说话。太困了,衣服都不想晾,就倒在自己的床上。

上白班下班是很合乎规律的,但这种日子我们八天才有两天。

下午四点不到,我们就换上干净的新衣服,穿着整齐地冲出休息室里。这个时候下班,可以看到很多的人,我们才不愿意让别人看着我们脏不拉叽的样子。石灰窑有那么几个帅哥,是分厂里出了名的,我当然不是。

我们几个年轻人骑在单车上狂奔,大声地唱着最新的流行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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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简单点,石灰窑就是家用煤灶的放大版,原理和结构基本一样。

家用煤灶按正比放大成十一层楼房高,安放在这些高大的厂房中,它的庞大让所有房子敬让三分。因为它是家用煤灶的放大版,并且我可以随便捡个时间顺着石灰窑那一层层楼梯走到石灰窑的任何一个地方,因此它不像其余厂房,是高不可以攀的,人只能够在房子的庇护下面工作,没有那种可以触摸的亲近。我可以亲近石灰窑的任何一个部位,我都可以到达那里,感受到它。

石灰窑像一个家,它坐立在那里,塌实可靠。

东西两座石灰窑相距只有十米,无论是下面还是上面,两座石灰窑都被各种铁板、钢筋紧紧地连在一起。屋顶是一长溜的石棉瓦,把两座石灰窑盖在里面,成为一个整体。

我所比喻的是那种可以提动的圆形的家用煤灶。石灰窑基本上是圆形,至少肉眼这么看上去是这样,我们看了十多年,它都是圆的。要不是那些仪器的测试和我们三次对石灰窑的大修,我们也相信石灰窑完全是圆形的。实际上,它是椭圆形。

石灰窑的外表与煤灶一样,用一层很厚实的钢铁围拢而成。如果说哪天煤灶外面这层铁壳坏了,或者穿了个对洞,我想煤灶肯定也到了它退休的时间。石灰窑无论怎样维修,这层外壳是不能够坏的,也不能够维修。从底部到窑顶,这层铁壳一直相伴,甚至是终生相伴。没有了铁皮,石灰窑也就只剩下一个词语了。

铁皮里面有两层耐火砖环绕一圈,耐火砖与耐火砖之间塞满了保温材料。这与家用煤灶完全一样。家用煤灶里面燃烧的是做好的蜂窝煤,而石灰窑里面煅烧的是配好了比例的石灰石和焦碳。燃烧的东西不一样。

家用煤灶的三砣蜂窝煤分为三个阶段,最上一砣煤刚放上去是冷的黑的。它开始接受燃烧后,温度会越来越高。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个人的工厂》第十节(7)

十几层楼房高的石灰窑也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是刚倒进去的黑冷的焦碳和青灰色的石灰石。燃烧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就会红透上面的天空。

家用煤灶的第二层是正在燃烧的一团煤,一般情况下,这团煤的温度是最高的。

石灰窑的中间四层是石灰窑温度最高的区域,石灰石就在这里被焦碳煅烧成白色的石灰。

最底部,无论是家用煤灶还是石灰窑,都是温度最低的地方,里面的焦碳或者是石灰,都可以用手去触摸了。石灰在这三层一层一层地冷却下来。如果出来的石灰很烫手,甚至还发红,那么,就要把石灰窑三个方向通风的地方全部关闭,然后打开鼓风机,用工业化里最强劲的风从最底部把风送进去,让风使劲地吹下面的石灰。把温度吹上去的同时,也让中间部分在煅烧的石灰石燃烧得更快。我每天上班在不出事故的情况下,就是一天六次地开和停鼓风机。

去开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给煤灶扇风的情景。用一把已经坏得差不多的扇子对着煤灶最下面的孔使劲地扇,左右来回地扇,黑色的烟随着扇子的动作一次次腾起。有些烟会呛进我的喉咙,把眼泪都挤出来。火在风的作用下,开始大起来,烟开始消失。

在我把蓝色按钮按进去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大的嚎叫,石灰窑顶出口会突然冲出一股黑烟,里面充满了焦碳的的灰尘,那些轻的灰尘空气般弥漫于工厂上空。吹出来的这种黑雾灰尘不会持续很久,几分钟之后,就会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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