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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1页)

铁与铁的摩擦,石头与石头的碰撞,还有石头滚落的声音,在我的头脑里形成的是一幅有生活质感的流动的画面。这些持续的声音不是机器发出来的,是人发出来的。声音里面多了一种人的因素,我想象着石头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而我们知道,马上会把它们煅烧成另一种事物。这于它们是一次死亡还是一次再生?想了很多年,我想两种因素都有。

天车,有些分厂把它叫成房车,我觉得直白得有点没有道理。房车,难道就是在房子里开的车?我们石灰窑就固执把它叫天车。

把人的外表和功能通过幻想和转化,用科学来重新打造就会有非凡的表现。飞机的道理很简单,给人的身体添一对翅膀,实现我们飞的梦想。把脚变成轮子,跑得就快。要把石灰石从料坑里抓到四十八米高的料斗里,肯定只能用手。天车下面就是一只手,每只手十个指头,长短厚薄不一。先是把手分开,放落在一个有点坡度的石灰石上面,再开动机器,收拢,十指相对应地往里靠,十指往石灰石里面钻。一分钟时间,几吨重的石灰石就被这只巨手抓起来,想把它提到哪都可以。

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听到了石头恐惧的声音,它们惧怕这种野蛮强制的手段,它们互相摩擦,想逃脱巨手的围剿。手的进入,指头用硬来对抗,声音缓慢地一点点逼进,不容分说的力量使石头厌恶。隔着休息室的墙,我可以清晰地听见铁与石头的对抗,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诅咒着铁手的强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反强暴。大自然的石头第一次在工厂里站在人的钢铁对面。钢铁一言不发地冷笑,用不了一天这些石头就会成为钢铁家族的一员。

巨手慢慢地松开手指,石头在几十秒种之内,全部散落在高出地面四十八米的料斗里。并不是所有的石头都需要进去,那些较大的石头被料斗的方格阻止,没有掉下去。而其余的几吨石头,则从一米高的巨手中砸进方格里面。突然之间,持续的声音海洋般,发出一阵狂烈的冰雹打在瓷器上的声音。它完全区别于其余声音,在这些噪音里,它们是个异类。很短的时间,每一块石头都在与方格铁条发生密集的碰撞。时间如果慢放三百倍,是完全可以听清楚一块石头与钢铁每个部位接触时发出的声音。

巨手一抓一放,动作一般往返十六次,我们就可以工作了。在操作台,把大料斗里面的石灰石和焦碳按百分比称好,石头在大料斗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震动放进一辆自动上下的小车里。

我一个星期回一次距离城市三十里路的老家。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我可以听见小车把石灰石倒进石灰窑发出的声音。要知道,小车一直爬到石灰窑的至高点,比十一层楼房还要高,把里面的石头往石灰窑里倒。石头在看到煅烧它的火之前,它们集体撞到铁斗上,再落下去。我在老家听到的就是那最后的撞击声。那是石头最后一次以石头的名义发出的声音,之后,就会成为石灰石和电的同谋者。

《一个人的工厂》第十节(2)

7

下午的精神状况总是没有其余时间那样好,各种棱角分明的神经末梢带动的激动被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风给磨平,尤其是今天。

我住上生活区二分厂宿舍504房间。打开窗户,取下昨天下午洗的蓝色工作服,皱巴巴的,随意对折四下,拿在手里。关上门,脚后跟回踢两下,证明门关上了。笨重的工作皮鞋撞在包了一层白色铁皮的门上,声音与铁皮的皱纹一样,沿着凸凹不平的线路,发出怪怪的声音,整个走廊里都听得到这种声音。五楼的房子是后面加的一层,这一点从楼梯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

扶手是铁的,楼梯台阶由几块铁板组成。转弯处的窗户比下面几层的都要大,我习惯性地把头往外伸出去,下面是一小片花园,里面长满了各种杂草。几天前,从518房间里逃出来的两个小偷,在工人的追打下,其中一个就是从四楼的这个窗户口往下跳。目击者说,那个人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往下跳,身体一着地,马上爬起来就跑,另一个人在窗户口犹豫了几秒钟,转身还是想走楼梯逃走。我现在到了二楼,过道有些暗,那个贼就是在这里被工人一顿暴打之后,被工厂派出所抓走的。

从一楼的一间房子里进去,经过一个小房间,昨天我看到的告示已经撕得只剩“告示”两个字了。黑黑的墨笔字,像两只眼睛,它看着路过的人,这次撕掉它的手,那次撕掉它的下半身。它都看见了。

小房间里面是很宽阔的单车棚,我忘记昨天把单车停在哪个位置了。里面有几十辆单车倒睡在一起,希望不要有我的。扫了一眼,继续往里走,不知是哪个后来者把我的单车横着放在最里面。搬开三辆单车以后,才把车子倒拖出来。

骑上去,右转弯进了小房子,马上左转,经过五间房子就右转。单车跳下三级台阶,落在马路上。门卫坐在外面晒太阳,他喜欢用赞赏的口气来批评我们,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喜欢下车,推着单车多走几步路又不会缺什么。我摇摇身体,作为反应,单车速度不快。

右边家属楼上住着我曾经的女朋友。她父亲是个退伍军人,个头不高。她是职工大学的优才生,一头天然蓬松的黑色卷发。以前我天天在她家里玩,现在她看到我都不与我说一句话。单车在下坡了,稍稍往右两百米,就是工厂的南大门,只有上生活区的人才经过这里。上四点班的人不是很多,偶尔可以看见几个早早下班的工人,一身灰一身油。厂区的变压电分厂在右边,上百根灰白色电杆,上千根电线织成的网,发出一阵低闷的声音,有种敢怒不敢言的味道。一堵围墙隔开了马路,里面的房子分布在三个方向,距离很远,里面长满了低矮的杂草,好象一切可以是天生天成。我反正就从没有看见过有工人在里面操作过,他们也许在那些很远的房间里。

往里走,左转,马路左边就是二分厂厂区。成堆的焦碳、石头堆在外面,声音开始一点点增加。第一处有房间的地方左转,是我们工段领导办公室。十年了,里面的人换得不多,现在是三个领导,以前只有两个:工段长和书记,后面来了个副工段长,一个老实巴交的壮实汉子,没有任何权利。也许他们分工不同,他不管我们石灰窑。

单车经过铁路后,头不自觉地低了低,上面是配料班的工作场地,一大块铁板做的平台好像会碰到行人。实际上即使骑在单车上,也还有一段距离,心理作用,与什么东西远点,人总是塌实些。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个人的工厂》第十节(3)

有人在配料,右边有一条挖在地里面的铁轨,配料小车从东边不断地把配好的料送到西边的冶炼电炉。小车像个爬行动物,身体的一半淹在地里面,露出料斗,声音也是地里面发出来。

左转就完全进入了石灰窑的地盘。上午下了一场急雨,应该有鱼。

我下了车,沿着石灰窑与电炉的后墙走。一条铁铲宽,齐小腿肚深的水渠里,经常有鲫鱼,因为我们分厂几千米长的水沟就这一段露在外面,其余的都被路或者厂房地板盖住了。这里是水沟的最上游。

上白班的已经工作完了,坐在休息室等我去接班。我进去要不了几分钟,他们就轰隆隆地全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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