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听到了身后人族队伍的呼喊——“兄弟!往这边靠!”
他在竹叶摇落的时候驻足,仿佛看到那一天,披衣戴冠的儒家君子立身如修竹,一步不退……而箭落妖将,并飞似雨。
当然也看到竹倒枝斜,一地凌乱的叶。
忽然觉得山那边的妖,和山这边的人,像是两亩庄稼,一茬茬地倒下,又一茬茬地生长。
他的拳头……呼之欲出。
在某个时刻,一切都静了。
透过林隙的斑驳天光,交织成了棋格的线。
他站在一个竹色的棋盘世界里,同时感受到广阔和渺小。
“终于来了呢。”
一个生得极美,叼着玉烟斗的女人,抱臂倚于竹下……玉肤青竹相映好。
她抬起厌世的美眸,声音慵懒:“我以为我们见面的时间……会在很久以后。”
卢野双脚微错,站住桩功,双手微张,虚握其拳:“赵子?”
赵子如玉的下巴微微上抬,美眸下倾,自然有了一种审视的味道:“或者你可以加个‘姨’字。”
卢野看着她:“赵子夷?”
赵子并没有说话,但玉烟斗里青烟扰扰,显然也不是太平静。
“倘若杀我要趁早。”卢野慢慢地说道:“这里毕竟是种族战场,时不时就有强者路过……万一斗战真君或者炎武真君察觉,对你恐怕不是好事。”
“多谢关心……但不必了。”赵子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打量他:“我想知道你来这里的原因。我想听你亲口说。”
卢野很坦诚:“我想感受辰巳午死前的残意。我想知道,他是全节而求死。还是基于某种隐秘,不得不死。”
赵子呼出青烟:“果然是那门神通开花了……”
卢野眸光微黯,勉强撑着表情:“看来阁下很了解我。”
赵子并不回应,只问:“现在有答案了吗?”
“有了。我确定辰巳午是全节而死,求死之心坚如铁。”卢野咀嚼着心中的苦涩:“但你也告知了我,某种隐秘的结果。”
赵子静眸无波:“这十年你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中——这一天早晚会来临,你很努力地推动了过程。”
卢野咧开嘴,那一瞬间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但他很快就收敛,以一种罕见的平静。
“之所以我会来找辰巳午……”
卢野说道:“吴巳是章少武,郑午是娄名弼。我以为辰巳午是周辰。”
赵子不置可否,只道:“至暗神龛上,有燕春回隐秘的归途,辰巳午的确是从昭王那里得到的情报。”
“黄河之会期间,你们好像并不知道燕春回是谁,所以才有了熊问那步棋。但从辰巳午得到情报并有所行动的时间来看……昭王好像更早就知道了答案?”卢野抓住了矛盾之处,并因此认定赵子并不真诚。
但赵子只是平静地道:“平等国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畸形的、复杂的构成。有人希望燕春回成功,有人愿意给燕春回机会……也有人不在乎,有人不愿意。我们生活在共同的理想之下,只要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过程的曲折尽可包容,亦不妨短暂行在歧途。”
现世最大的祸乱组织,在卫国惨事后,已经举世恶之的祸乱组织……竟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意志!
这实在是一个荒谬的答案。
却完美地解释了太多问题。
卢野并不因此觉得这个组织弱小,反倒望而生畏,他感受到一种根源性的、疯狂的力量……摇了摇头:“这样的组织能够存活下来,实在令人惊讶。”
“因为人们对平等的追求永远存在。但现实让人看不到希望——”
赵子平淡地道:“当然我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只是我转述的回答。”
卢野看着她,这一刻年轻的眼睛里,有不切实际的希冀。他问道:“那么我的爷爷,也是追求平等吗?”
赵子一时没有说话。
沉默已是回答。
年轻的武道天骄终是抬起拳来,虚拳按在自己的心口:“我的心里……有一颗生死种,在我脊开二十一重天的那一日,绽开了生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