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这座神龛来自将整个宋国拖入深渊的忘我人魔燕春回!
许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宋国,在三九三三年的黄河之会,押下了气势空前的一注,也咀嚼了惨痛的败果。
燕春回的死,直接导致宋国失去该届黄河之会的所有收获,并在之后的几年里,不断地支付代价。
包括辰巳午在内的辰氏满门……都成为代价的一部分,是“辰燕寻”这个名字的因果。
而他文永所得到的至暗神龛,是无回谷里最早诞生的第八人魔——食魄人魔。
燕春回将最初的第八人魔炼成了活着的神龛,以期观河台上一旦事败身死,能魂归此龛,修神再起。
殷文华将他镇入【赵墟王狱】,是借赵宋王气,阻隔燕春回的魂归之径,斩断燕春回的后路。
在商丘城走马赏花,活了二十一年,直至蜷缩在【赵墟王狱】的黑暗中,文永才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曾经的花团锦簇之下,他从未真正深入宋国的权力层,从未真正了解这个国家不能言明的隐秘——
倘若道历三九三三年的黄河之会,他能按部就班地取得成绩,或也能按部就班地走到那里,成为堂兄殷文华一般的人物……可那毕竟不可能。
彼刻执掌宋国的那些人,在做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将“殷文永”这个人作为考量。
文永当然明白,镇压至暗神龛脱不开宋皇的授意。他当然也想得清楚了,那个将至暗神龛给他的铜甲怪人……究竟是谁。
所以他知晓,就连他对这个神龛的惊疑,他失约潜回商丘,都在铜甲人的意料中。
也包括毁约之后——至暗神龛没能等到燕春回的魂降,属于最初的食魄人魔的意志,还沉陷在一朝登神如烈日的美梦,却因为得不到燕春回的反馈而消亡……他在誓约反噬的力量助推下,魂落其间,恰好继承了至暗神龛。
他不过是个一举一动都被精准预判的可怜虫。
当观河台上的故事告一段落,宋国皇帝“胎封”于文华树台,镇河真君用一块白日碑完成了道历三九三三年最盛大的谢幕……【赵墟王狱】也果然“意外地”出现了一个封禁漏洞。
文永明白那是最后的机会——若能逃狱,证明自己的能力,就还有作为棋子的资格。若连这个机会都无法把握,就只能和死去的辰家人一样,成为历史隐秘的一部分。
他拼尽全力,终究逃狱而走。
时至今日,对宋国的感觉很难描述,说“爱”,或者已经不再有。说“恨”,又好像不能够。
弃姓独行人间后,才知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堂兄殷文华给了他一次机会,铜胄覆面的辰巳午也给了他一次。
他在贫瘠的时候学会知足。
“阿永,你一天天的,动不动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偷懒……咱是不会说你,可别叫记账真人瞧见了!”瘦高瘦高的穆青槐,回头笑着说。
天边金旗似日,从不同方向集来的虹光,似鱼群溯游一般。这些都是枕戈军团旗下“金翎督”的精锐修士。
为了更好地应对妖界战场,枕戈军里腾龙境以上的修士,都是集中在“金翎督”调度的。
同为金翎总旗,文永和穆青槐向来交好。
他惊讶地抬眼:“记账真人?他不是整天喊着‘南岳当魁’,要抢献山吗?怎来冀山了?”
记账真人乃是南域大名鼎鼎的人物——武道真人钟离炎是也。
前年这位大真人藏在床底的记账本,被已然卸甲归田但根本闲不住的钟离肇甲摸出来了。翻开账本,满满的大逆之言,什么“老贼勿老”、什么“久病床前,殴他三拳”……
新老钟离家主因此大战一场,打得献谷都拓地。
胜负倒是不得而知,两位钟离家主都宣称自己的胜利。
但此战之后,钟离炎便得了个“记账真人”的雅号。
穆青槐幸灾乐祸地笑:“献山有风华真君坐镇,年轻一辈还有计三思和鲍玄镜崭露头角,哪轮得到他出风头?”
“再者说,当初他喊‘南岳当魁’,大张旗鼓地离开,还不是因为在冀山被斗战真君一脚踹走了吗?”
今年三十九岁的穆青槐,出身于一个以“宣”为名的南域小国,往上追溯三代,都没有超凡修士,可以说毫无背景可言。
好在家里有些资财,积累三代,购得一颗开脉丹。他也日夜苦练,打熬身体,成功开脉。
这样的修士在凡人面前可称一句“老爷”,在超凡世界仍是最底层。
他的修行本来也难见成果,但赶上了太虚幻境光扬天下的好时候,成功考进太虚公学,修得太虚玄章,一路突飞猛进。
更在前几年通过太虚卷轴任务,修了一手唯我飞剑!
当然不是那套绝巅横世的无上剑典,只是唯我飞剑这个流派下的其中一门飞剑术。
仅是如此,也已经让他成为金翎督里杀力最强的总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