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听竹轩浸在新竹的清苦气息里。雪仪立在竹篱外,淡蓝棉纱裙裾被山风掀起半寸,露出绣着竹节纹样的月白中袜。她发间银铃沾着罗浮山的山花粉,随着低头动作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洇开星点浅黄。
"吱呀
——"雕花木门推开时,白静正坐在檐下编竹篮。她暗红麻纱裙角垂落青石,指尖绞着青篾的动作突然顿住,竹篾在掌心压出青白痕迹。"雪仪!"
她慌忙起身,竹篮里的篾条散落满地,却顾不上捡拾,三步并作两步冲至门前,眼角细纹里盛着笑意,"快让我瞧瞧,这三年山风可曾吹乱你的道心?"
云逸道长握着青瓷茶盏从廊下转出,道髻上的玉簪刻着缠枝竹纹,与腰间剑柄竹节纹相映成趣。她目光扫过雪仪肩头包袱,茶盏在指尖轻轻晃了晃,茶汤表面的竹影碎成金箔:"可是带了南海普陀的紫竹露?"
雪仪解下包袱时,袖中滑落一片枯黄竹叶
——
那是她在罗浮山古松下悟经时所拾。白静弯腰拾起竹叶,指尖摩挲着叶脉纹路,忽然轻笑出声:"我瞧着比紫竹露更妙。"
她将竹叶夹进《守一心经》泛黄的书页,暗红裙裾扫过石桌上新采的竹篾,"先喝盏竹沥茶,慢慢说与我们听。
三人围坐竹桌时,雪仪注意到白静腕间仍戴着三年前自己编的竹绳手环,边缘已磨得发亮。她指尖抚过经卷磨损处,开口时声音带着山雨初霁的清润:"弟子行至罗浮山第三十七日,暴雨突至。。。"
她忽然伸手虚握,仿佛要攥住席间游走的山风,"见松针垂而不断,才懂
守一
原是
守其自然
。"
云逸道长的茶盏
"当"
地搁在石桌上,茶汤溅出几滴,在竹纹桌案上洇成淡痕。白静却忽然笑出泪来,她握住雪仪的手,掌心的竹篾刺轻轻蹭过对方虎口:"傻孩子,你瞧这竹篾
——"
她抽出一根青篾弯折,又骤然松手,篾条弹回原状时发出清响,"刚柔并济,才是天道。"
听竹轩外,新笋正顶开春泥。雪仪望着白静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忽然想起三年前下山时,这位师姐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将竹编手环套上她手腕。那时白静说:"江湖路远,不如编个环儿,权当把师门竹风带在身边。"
编竹扇的第七日,雪仪指尖忽然触到扇骨处一道未磨平的竹刺。她对着春日暖阳转动竹扇,看光影在篾条经纬间织出蛛网般的纹路,忽然福至心灵
——
这纵横交错的竹丝,不正是人体内灵脉的走向?
变故陡生在小满未至的午后。小道童青禾撞开院门时,腰间铜铃响得不成章法,他跌坐在地,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珠:"庆丰村。。。
黑火。。。"
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白静手中竹篾
"咔"
地绷断,暗红裙裾扫过满地竹屑,她望向云逸道长时,目光如剑:"带止血散,走!"
雪仪将未完工的竹扇塞进衣襟,扇骨竹刺隔着布料硌着心口,却让她莫名心安。下山路上,她望着道旁摇曳的野竹,忽然想起白静昨日说的
"顺其势,不强为"——
此刻山风卷着硝烟扑来,倒像是天地在教她如何将剑意融入风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