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透了廖得水办公室的百叶窗。
当黎明推门而入时,墙上的石英钟恰好停在17:17。两个竖立的数字像两具无言的尸体,沉默地见证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权力绞杀。
两人寒暄了一会,旋即进入了交火模式。
“稀客啊,黎主任!”廖得水从真皮座椅上微微欠身,长发打在了眼帘处,他轻轻一撩将其挪开,闲不住的手中,鎏金打火机在他指间翻飞,火苗在瞳孔里跳动,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老廖,我们督察部的茶可不好喝啊。”黎明的手指在实木办公桌上划出五道阴影,“祝一凡的伤,你们交警队还打算装聋作哑到几时?”
“什么?他受伤了?”廖得水眉梢微挑,打火机“啪”地合上,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老黎,这祝一凡请的可是事假!母不知哈!”他故意用粤语拖长尾音,像在欣赏黎明逐渐绷紧的下颌线。
这是在挑衅?
黎明忽然笑了,那笑声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这么说,你并不知情?”
“恩,这丫的属于瞒报,我还真不知道。”廖得水重新打开打火机,火苗窜起的一瞬,他看见黎明胸前的督导组徽章反射出一道冷光,正刺在自己喉结上。打火机外壳金属开合的脆响像子弹上膛。
“廖大,”黎明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玻璃,没有丝毫寒暄的意味。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影子沉沉地压向廖得水,“祝一凡差点被人做成第二个徐萍,你们交警队是热门单位,已经上了湖跺热搜,还打算装聋作哑到几时?还是说,这正是你们想要的事假结局?”
黎明这话里有话,直指自己和鬼市的关系。廖得水演技爆棚,他拖长了语调,像是从记忆深处费力挖掘信息。
黎明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像冰凌碎裂,寒意刺骨。
“装得一手好糊涂。行,就算你毫不知情。”他俯身,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如刀,直刺廖得水眼底,“那费大公子也一同请了事假?刚好避开一场差点要他命的意外?”黎明突然俯身,袖口蹭过烟灰缸,带起一阵死灰复燃的焦味。
廖得水素喜拍费刚的马屁,和费青书的关系更是人尽皆知,黎明点出要点,办公室骤然降温。
这黎明知道的不少啊。廖得水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紧。
“黎明!”他声音低沉,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提醒你一句,你不过是个县级公安系统的督察部主任。咸盐吃多了齁着了?费家在这里是天,不是你这块小云彩能遮得住的。”
“是吗?”黎明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冷光瞬间驱散了办公室的暮色。那束光正刺在廖得水的喉结上,如同瞄准镜的红点。“巧了,”
黎明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憨厚的、却让人心底发毛的笑容,“今天刚被市长拉进了区县督导组的大群。张市长@全体成员,强调坚决肃清执法队伍毒瘤,绝不姑息。”
此刻,一旁鱼缸里的血红龙鱼突然猛烈摆尾,撞得玻璃“咚”的一声响。廖得水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猛地转动座椅,将身体彻底隐入百叶窗切割出的锋利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黎明,你这是铁了心要给人当枪使?什么正义?什么公平?不过是你死我活的游戏。老费也不是孤岛,张林能吃的死死的。这么说吧,他身后盘根错节的桩子,随便倒下一根,砸死的蚂蚁里,也不会少了你的名字!你不怕?”
“怕!我当然怕!”黎明的回答斩钉截铁,他弯腰,状似随意地系着鞋带,露出的手指却呈现出一种尸僵般的青白色。“可我的目标是:在我倒下之前,没人能再动我的人。尤其是祝一凡!他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苗子,也是这滩浑水里,还能透出点光的人。”说着,他直起身,身影在暮色中被拉得异常高大,像一堵绝望而坚韧的墙。“不管你们有多少龌龊,这个底线,谁碰,我跟谁死磕!廖大,我今天是来提灯的,也是来埋线的:再有一次类似祝一凡的事件,我们就在市常委的会议室里,好好掰扯掰扯!”
“提灯?!埋线?!”
廖得水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笔筒文件跳起。他霍然起身,长发甩动,几步逼到黎明面前,鼻尖几乎贴上对方的眼镜片,狞笑道:“黎明!少特么在这儿跟我唱高调!杀鸡儆猴?捡软柿子捏?你他妈有种直接去掀费局的桌子,捅张书记的马蜂窝啊!跑我这来吠?当我廖得水是你们这帮人砧板上的鱼腩?老子告诉你,”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带着血腥味:“我!不!是!软!柿!子!”
黎明没有回答。他脸上的憨厚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平静。他抬手,正了正胸前那枚在暮色中闪着幽暗光泽的督导组徽章,转身走向门口。
厚重的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如鼓的回响。推门离开前,他最后瞥了一眼墙上那口钟:猩红的“17:17”如同两行凝固的血泪。
发动机的轰鸣声撕裂了窗外的寂静。紧接着,窗外的香樟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摇晃,数百片枯叶如骤雨般密集地拍打着玻璃,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宛如无数亡灵在绝望地鼓掌。
“操!操!操!”门在黎明身后关上的瞬间,廖得水积蓄的暴怒彻底爆发。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欧式沙发,巨大的惯性带着沙发撞向角落的巨大鱼缸。
“哗啦!轰!”水晶玻璃应声炸裂,昂贵的地毯瞬间被腥咸的水浸透。那条象征地位的血红龙鱼在碎玻璃和水中徒劳地扑腾,鳃盖疯狂开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廖得水自己。“一群土狗瓦鸡,都特么的跟我摆谱!”他像一头困兽般嘶吼,抓起沉重的烟灰缸狠狠掼向墙壁。又一声脆响,瓷器碎裂如星辰陨落,白瓷片在灯光下溅射着冰冷的光。尘埃与愤怒在空气中弥漫、沉降。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