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站在雨幕边缘的廊下,目送着那辆载着楚安之(曾经的楚怀谨)的马车彻底消失在官道的尽头,直到官道上连车轮的痕迹都被泥水抹平,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像冲刷掉了这沉重一别的所有痕迹。
深吸一口带着雨腥气的冷冽空气,她转身,步履沉稳地穿过小院,走进东楼。
然而,就在她推开东楼那扇厚重木门的瞬间,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楼内并非只有她离开时留下的微弱灯烛。
正厅里光线通明,影影绰绰的身影让她心头猛地一沉。一股极其霸道、却又被刻意收敛的龙涎香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厅内。
主位之上,身着玄青色常服、面容冷峻威严的龙座之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的一卷书卷,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书房。
一身书生气的黄策如标枪般挺立在一侧阴影里,看到楚音进来,立刻展颜一笑,“这不是回来了。”
而另一侧,云霆也赫然在座,他微微垂着眼眸,正襟危坐于皇帝下首侧面,但楚音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肩线——
她迅速整理好有些被雨水沾湿的衣裙,稳步上前,对着龙座盈盈下拜,声音是惯常的清冷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臣女楚音,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她将“亲临”二字咬得清晰,点破皇帝微服的事实,也暗示了此处的特殊。
皇帝放下书卷,锐利的目光落在楚音身上,从上到下缓缓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其重要的物品,嘴角噙着那抹莫测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起身吧。是朕心血来潮,来看看你这‘东楼’布置得如何。未曾通报,倒是惊扰了主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刻意放缓了几分,更添几分压迫感,“听云卿说,你这东楼别具一格,甚得你心,连门上的机关都精巧得很。朕今日一观,倒果真……与众不同。”
他环视着四周简洁却处处透着用心与力量的布置——古朴的书架,墙上悬挂的锐利兵器图样,沙盘边缘清晰勾勒的复杂标记……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似乎试图剖开这空间背后隐藏的一切。尤
其在经过挂着南疆大略地形图的侧壁时,他的视线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楚音心中警铃大作。
“云霆!是他引皇帝来的?目的何在?是对她的试探,还是皇帝本身就有意为之?”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顺从地起身,垂手恭立。
“陛下谬赞。陋室简陋,不过求一处清净安身之所罢了。些许机关,只为自保,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她语速平稳,没有丝毫慌乱,将姿态放得极低。
“清净安身?”皇帝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楚音略显苍白的面容上。
“楚候之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你能从悲痛中振作,不忘为朕分忧,献上‘狼骑’名册,这份忠心和才干,朕心甚慰。”
他刻意提起了狼骑名册,也点出了“楚候之事”!
这看似安抚,实则敲打!
楚音的心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几乎是立刻明白,皇帝此行,绝不仅仅是“心血来潮”!
她再次深深俯首,声音里适时地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与感念,将那份丧父丧母后强撑的脆弱演得恰到好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宽宥,保全臣女微躯,已是无上恩德。为陛下分忧,更是臣女……本分。那狼骑名册,若能稍助陛下定鼎北境,便不负父亲昔日……为国留存的些许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