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胸有成竹。魏情这方发现他裹身上的并不是任何布任何绢,破破烂烂的,是黑掉的白麻。
小孩眯着眼:“你还没回答我,你不冷吗?”
魏情于是又发现他嘴唇冻得乌青,耳廓有不同程度的冻疮,有的化脓出水,有的仅仅是刚开始红。
“我不冷。”魏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看是不是很热?”
手掌生出的暖意透过脏兮兮的皮肤灌进瘦弱的小身躯,小孩眼睛一亮,登时哭了出来。
魏情“哎”的一下跳起来:“我没打你啊,你别瞎哭!”
那小孩慢慢的站起来,然后抱住了魏情的腿:“好暖!你好暖!”
“让你暖一刻钟,就一刻钟啊。”魏情拍拍他的脑袋瓜。
“我是乞丐。”小孩一边哭一边说,“你也是乞丐吗!”
魏情被问的一怔,然后道:“我很小的时候是,后来不是了。”
“哦,为什么不是了?”小乞丐的语气听起来很沮丧,“谁把你捡走了?”
魏情如实:“我阿翁。”
“你阿翁是谁?”
“你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无家可归?”小乞丐用脸在魏情的腿上蹭了蹭。
魏情道:“我有家,我要找人。”
小乞丐再次指出:“你坐了足足三十个时辰。”
“因为毫无头绪。”魏情靠着墙,墙体的冰霜化掉的水融进他的衣袍,却并无冷意。他脑子几乎不在转,只是嘴巴在敷衍地说着,“找不到啊找不到。”
小乞丐暖和了许多,紫色的唇也回了点血色,他道:“可能死了吧。”
魏情说:“哦,那真是太好了。”
“你也是这么想吗!”小乞丐的眼睛在短短时间内亮了第二次,“我觉得这诅咒真的太好了!我看到非常多人死在街上!他们有家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尚存稚嫩的嗓音说出这些话来,叫魏情的脑仁一痛。
“你怎么会这样想?”魏情说,“你以后不准这样想了。”
小乞丐睁着乌黑的眼球一瞬不瞬的盯着魏情的脸:“你小时候无家可归,难道没有这样想过吗?最好整个邑州城和我一起死!”
魏情下意识摸向胸口,那儿原本有个双鱼铜项圈,有一文钱就绑在上面。自从融了东方情白的丹元后,那个项圈就坏了,正压在小茅草屋的木箱子里。
“我原本有一文钱。”魏情像讲故事一样慢慢道,“偷来的,小时候走丢不久没要到饭,我跟在一个瞎子后边,他的破碗里有那么一文钱。”
魏情记得这个故事和谢濯也讲过,那时候他听到这里只是微微一笑,自己继续说:“拿了就跑,藏在鞋底一整夜都在发烫,次日早上再去看,瞎子坐在那睡着了,我蹲在旁边等他醒,很久,等来了阿翁,阿翁告诉我说瞎子冻死了。”
小乞丐大叫:“你怎么连瞎子的钱都偷!”
“就像你希望邑州城和你一起死一样,很可恶的。”魏情感慨,“人到困境了,连小孩子都会变得很可怕。”
小乞丐脸上的因为乍然温暖而流下的眼泪并没有干,睁着七八岁的潮湿双眼,看向眼前奇怪的人,说:“你可以当我阿翁吗?”
魏情一时没听清:“啊?”
小乞丐大声地问:“你可以捡我回家吗!?”
“你向我保证,以后再不要想大家一起死这样的事情。”魏情故作老成的摸了摸下巴,“那么我可以考虑捡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