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不恼,在案前看她圈圈点点,修修改改,最后誊抄到另外一张纸上时,天色已近黄昏。
最后的八个字落下终笔:千年万岁,嘉春如恒。
魏有虞将纸平铺,正视阿兰道:“我问过爹爹很多次嘉春非死不可的理由,他说嘉春不死,就没人会承认你的帝位。”
阿兰沉默。
“爹爹说他二十年前就知道文懿太子有生还的可能,是他一手养大了嘉春作为文懿太子生还的钥匙,他让嘉春把哥哥误当作目标,用哥哥献祭了文懿太子,结果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错的。”魏有虞一口气说了很长的话,“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阿兰,我觉得很不值得。”
舅舅有舅舅的心思,阿兰并不觉得裴嘉春这步棋走二十年,舅舅全都是为了自己。
“那日你见到了吗?”阿兰说,“裴嘉春要刺杀我。”
魏有虞摇摇头:“我只见到了她死,见到了哥哥写的诏书是饶她性命,但是你却要她死。”
她还记得裴嘉春最后的话,那样用力的说:站起来,逃出去!
但魏有虞没有办法了,她想要裴嘉春死后有地可葬,有碑可立,她去央求爹爹,爹爹说帝后大婚可赦免天下,她踌躇不决,她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这么大的决定,她便想去问一问老师。
准备答应嫁给阿兰的那夜,魏有虞去找付闻问,她与哥哥的老师。那夜魏有虞在帝师府外的长阶下站了很久很久,也没敢叩响他的家门。
魏有虞是有遗憾的,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次日就传出了老师的丧讯。
投炉自尽。
她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是已经无人可问了,只是知道老师死后,爹爹突然笑着说:“你看,他也觉得阿徴值得他以命一保。”
哥哥似乎不用死了。
魏有虞弄不懂庙堂高深,阵地和政敌以及什么是反目成仇什么是各有立场,她细微的察觉到是爹爹逼死了老师。
她问阿兰:“你一定要娶了我才能坐稳皇位吗?”
阿兰想了一下,点头道:“是。全天下都知道魏家女公子是未来皇后,你嫁了我,再无人可疑我。”
“好没意思。”魏有虞凄凉地看着他,“人活着好没意思。”
阿兰凝着眉:“我会待你很好。”
“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嫁娶就是天大的笑话。”魏有虞同他争辩,“我写了那样多的话本子,无一不是两心相许,方能恩爱不疑。嘉春说若非遇心上人,一辈子不嫁娶也好过将就。”
这番话叫阿兰沉了一沉:“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不是这样的。”魏有虞眼角流下来两行泪,“你大约不清楚,喜欢根本不是这样的!”
喜欢是她清晨日暮都思念一人,喜欢是明知不可而为之,喜欢是站在付闻问家门外踌躇不前,一站一夜,却对他说不出一个她要嫁旁人的字。
在好多好多年以前,她还没有及笄,突然有一日就对着教自己诗书礼义的付闻问动了心。
那日他穿的烟灰色长衫,夹领是湛蓝绣的小云纹,声轻语细地唤自己:“阿虞,再背不下这一篇,就不放你回相府吃饭了。”
莫名其妙,怦然心动,一发不可收拾。从此魏有虞是行也付闻问,睡也付闻问,赏花付闻问,春夏秋冬脑子里皆是那个只比爹爹小几岁的付闻问。
嘉春懂她,劝她多回:“花癫子,你以为付大人没成亲是因为没遇到你魏有虞吗?你清醒点,他本志不在儿女情长。”
告知谢徴,哥哥慰她:“有心有意,但表无妨,要不要哥哥陪你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