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懿殿下道:“讲出来吧,你肚子里盘的是什么毒?”
“殿下复生至今,多少日了?”魏仁择不经意地反问,在文懿殿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轻飘飘地自答,“七十七日。”
“你就卖你的关子吧!孤不奉陪!”将棋子握在手里,文懿殿下恼怒的声音也压得足够低,“嘉春是用的白狮部落的秘术,裴介出生白狮部落,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秘术,你不肯讲,孤自回去寻他拿办法!谁稀罕搭理你玩这些出神神叨叨!”
“殿下想要阿徴回来,证明殿下还在意社稷。”魏仁择平静得像块云子,冰冷又圆滑,“臣也在意。臣从来没有辜负殿下二十年前的嘱托,臣一直爱奉阿徴胜过臣的亲生子。”
……
二十年前,当叛军的尸体从中州皇宫清出的那夜,倦到极点的文懿殿下与魏仁择在没有宵禁的街市小酒肆吃酒。
文懿殿下拿出自己一弯乌木神弓交予魏仁择,道是要他代收,未来交给大缙的帝王——彼时才满月尚在襁褓中的先帝遗腹子。
遗腹子的名还是半刻钟前,文懿殿下手指沾酒在桌面写下的“徴”字。
他们开始叫他阿徴。
“谢赢!满月幼子!如何堪登大宝!?”最擅伪装的魏仁择拍案而起,直呼太子名姓,接连的质问,“你呢?你要怎样打算?费劲千辛万苦让天下人对你改观,你如今得了万民敬仰!又是要做哪一出?去跋山涉水,去儿女情长?!”
魏仁择说的激动,呼吸都发了抖,最终无奈的唤道:“殿下!”
而文懿殿下则慨然一笑:“有我为兄,翟巡为将,你为相,付闻问为师,这个孩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殿下再问:“你有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是我?”
“所有人都希望是你。”
“但是我活不长了,魏水仙。”文懿殿下吃酒吃的豪迈,“孤马上就要死了。”
……
魏仁择一晃眼,好似回到二十年前,对座的红袍是文懿,而面前的楸坪是酒桌。
“殿下曾说有你为兄,翟巡为将,臣为相,付闻问为师,阿徴就没有什么可怕的。”魏仁择莫不可闻地长叹一气,“臣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们都错了,殿下。”
文懿殿下说:“孤最讨厌你这讳莫如深的一幅嘴脸。”
他实际上还是不曾明白。
谁能明白?
魏仁择也不强求三言两语去点明什么:“臣来做就好。殿下问臣为什么要兜兜转转把您晃来一遭,臣确实知道您久留不得,也知道阿徴没有真的死,但臣想,就当让您二十年重游故地,来看一看现今的缙朝在臣的操持下,算得国富民强。臣,对得起殿下的嘱托吧?”
“阿徴什么时候回来?”文懿殿下收住一些恼怒,因归途所历两月所见的民生,因那“国富民强”四个字,倒真对得住相国的身份。
魏仁择说:“很快了吧。”
“孤走了,你怎么收场孤不管,嘉春不能动。”文懿殿下又在嘱托了,“孤带不走她,孤所在的地方,活人是进不去的。”
魏仁择于是问:“阿徴若要处置她呢?”
文懿太子脱口而出:“阿徴良善,他不会。”
“赌。”魏仁择迟迟才两指合并落下白子,“要是您输了的话,二十年后臣想办法再让您回来一趟?”
文懿太子眼看要掀桌,魏仁择及时笑:“开玩笑的,哪里真就二十年一次双月同天了呢?殿下啊殿下,你可省得,咱们这次大抵就是真的永别了。”
这笑着说出来的话,悲切也藏得很深,但文懿殿下太了解这个人了。
他问:“正巧是第七十七日?”
魏仁择点头:“东方日出之时。”
文懿殿下透过宽长的大殿,得见那窗扇外的颜色已不再是浓黑。他道:“魏相国,你要永远对得起缙朝百姓,对得起阿徴。”
魏相国敛住宽袖,一指楸坪:“殿下,臣赢了。”
“输赢重要吗?算你赢罢了。”文懿殿下将掌心的几颗黑子丢入瓷缸,“魏水仙,孤,走了。”
……
彼时还算年少,文懿殿下曾指着魏仁择说:“水仙自负,与你有何二般?你不如从此改名魏水仙!”
于是少年们哄笑作一团,自此水仙有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