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攀上王宫高垒的灰墙,护城河的水结了冰,大屹之旗被凝固在杆头,处处飘着带血腥味的冷雾。
吱嘎——
宫门缓缓开启的的声音在寂静里尤为突兀,像一场艰涩的拉锯,大门如巨树一样倾塌了。
东方情白仰卧飞车之上,低头一瞧,见乌红色的官袍一列列的小人儿从门里涌出来。
一群官老头。
手拉着手,做了一堵人墙,把宏高的门给拦着了。
他一跃而下,立在护城河的对岸,隔着人墙往里看:“殿下何在?”
少顷,一阵悲鸣呜咽似得长号之乐从墙头悠悠地扩散开,太子梅手捧瓷白的大肚瓶,自宫道上缓缓踱步而来。裙裾曳地,嫁衣正红,金丝满绣龙凤,端美得叫人挪不开眼,修身仍有一股子文气,如松如柏,不易摧折。
他便是隔着几十个大臣的背影望向城外,宫门的拱弯吃透了一半的光,堪堪分出两个世界来,外的乌烟瘴气尸横遍野,内的风雨欲来惶惶不安。
铙歌鼓吹,长角号,城头响起的不是喜乐,太子梅记得在半年以前,他被捆上高台将祭黑龙潭时,听过这个的——祭祀乐。
一应有无数的声音涌入太子梅的耳来。
大王道:“我儿此去息魔怒,救得大屹!救得寡人!救得万民!真正不负太子之名哇!史册留尔贤名!甚胜于父!”
孚如道:“殿下若踏出八方星珠阵,便全凭自己的造化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也只能袖手以观。”
柳汀道:“遍地疮痍,不令殿下一人去陷,臣虽无用,愿与殿下同往。”
兰道:“阿兄嫁魔,兰敬服也,无以为贺,仅有白瓶相赠,敛骨收灰,终有一用。”
这白瓶润的像水玉,太子梅一见便喜欢,他心想若有一日尸骨化了灰盛进这里头,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他们都悲戚的认定了太子梅此去必死无疑。
如躲在城头幸存下来的仙门百家,如这群拦在门外的大臣,不肯“太子委身”,不肯“折辱宫威”,不肯“伏低降恶”。
太子梅笑了笑,在东方情白眼光如炬的注视下,穿过了那一双双握结在一处颤抖的手。他们跪拜的膝涂去了宫道外的血泥,拖沓出来的痕迹尤像初初开垦的新道。
“殿下,我们太久未见了。”
东方情白的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长叹,眸子的那一丁浓绿,如匍匐在重重森峦里的兽瞳,观人如草芥,很难透的出一丝温情来。
太子梅在距离他五步外的地方停下,怔怔望了一会儿,问:“你拿什么来娶我?”
东方情白还未答复,他突地便接连问道:“拿生灵涂炭的一片山河?在哀鸿遍野在尸骨污血里同我拜天地么?”
语中沉沉的悲愤在风里兜着圈。
太子梅又说:“你骗一骗孤,说这些不是你本意,可以吗?”
“地下不好,地下脏,我们便去天上。”
东方情白竟是在笑的,唇角的梨涡浅浅地,这份惨薄的快乐尤为突兀。
他朝太子梅伸出左手:“魔殿在云端,才堪堪配得你。”
太子梅怔然,而后道:“孤之嫁妆,一是瓷瓶,二是婴孩,仅此两件,你嫌不嫌?”
瓷瓶在他怀中,东方情白看见了,问:“哪里来的婴孩?”
“无生育之能,却想绕膝之福。”
太子梅朝旁抬起右手,便有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从墙角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
双环髻,小粉面,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