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团圆的家宴,菜色丰盛,但方学群明知故问了一句,“一个人回的?”
在方绍伦答“是”
后,他不悦地皱起眉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在管家的伺候下离席。
三姨娘跟着起身,“哎,一顿安生饭都吃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方绍伦只能垂头不语。
从第二天开始,月湖府邸热闹起来,厨房炊烟不断,只因天天有客来访。
宋家的姨娘带着几位表小姐来拜访三姨娘;六姨娘的娘家人来送节礼,也带着本家出挑的两个姑娘;街坊族亲叔婶伯娘,来看望方学群,必定带着自家女儿或侄女或姨侄女……
方绍伦和张定坤的事瞒得很紧,就算自家人譬如六姨娘七姨娘之流略略猜到点眉目,狎好男风也不比吃喝嫖赌抽大烟这些恶习更令人觉得厌弃。
反倒是因此降低了择亲的标准,方家的家业摆在这里,多的是人俯就。
方绍伦躲到厨房去,孙妈妈也劝他,“大少爷,你迟早是要成亲的呀,哥俩好还能好一辈子?”
她是积年老仆自然听到些风声,“你心疼心疼你爹,娶个媳妇生个娃就是尽孝了……”
眼瞅着半年之期就要到了,家里又是这个作派,方绍伦想跟他爹好好聊一聊,但是方学群拒绝沟通。
他端着参茶走到门口,被侍从挡驾,屋子里传来他爹的咆哮:“带着媳妇再来跟我说话!”
方绍伦只能走到花园里去抽烟,撞上周蔓英和灵波在仆从的簇拥下行色匆匆的往外走。
他这才想起来,自打回来还没见过这一家三口。
周蔓英停下脚步,歉意道,“抱歉,大哥,还没给你接风洗尘。
家父这几日突然抱恙,我们天天都是吃完饭才回来的。”
方绍伦摆手表示不必介意,“舅父病了?那我年前也去看看。”
看二人这架势,周士昌病得不轻。
他转头看向灵波,倒是吓了一跳。
原本秀美的面庞蜡黄蜡黄的,再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灵波指着他手里的香烟摆摆手,捂着胸口,转向旁边花坛一阵干呕。
方绍伦忙把烟掐了。
蔓英轻拍着她的肩背,担忧道,“你别跟着去了,回床上躺着吧,我下午就回来了。”
灵波摇头,“不碍事。”
她冲方绍伦点点头,牵起蔓英的手就走。
方绍伦看出点苗头,脸庞泛出笑意,追着问道,“绍玮呢?”
“谁知道他?!”
灵波撇了撇嘴,蔓英拉了拉她,两人相携着走了。
方绍伦有些莫名其妙,第二天去了周家,就更感奇怪了。
他在周家一向受冷待,但礼法摆在这,这冷板凳还非坐不可。
但这回大大不同,周士昌派人将他请进内室,又有仆从奉上香茗。
羸弱的老人歪在大迎枕上喘气,一旁的小丫头捧着痰盒,他挥手示意人下去。
“为着我姐,我一直讨厌你们母子,现在想想,人这出身是没法选的……”
他浑浊的目光里透出一丝光亮,看向方绍伦,“我姐夫为难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要再怄他的气了。
等你到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亲不亲都是一家人……”
记忆里说话尖刻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如今半瘫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念叨,很有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方绍伦胡乱答应着。
“我这里头腌臜,你再坐一会,吃顿饭再走吧……”
周士昌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