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说得没有错,他不能千里迢迢回去质问大少爷!
他有着超绝的记忆力,能够清晰地回忆起他从伦敦回到沪城时,大少爷低落的情绪。
罪过都在袁二身上,大少爷已经跟他绝交了,他只管回去收拾袁二就完了。
但眼下他没功夫收拾他,他要开辟一条新的商道,挣下一份可观的家业,不能再让大少爷受夹板气!
他是纯男性的思维,永远觉得财富是男人的底气,权势是男人的命根。
既然认定有隐情有误会,就不应该为了教训个杂碎浪费赚钱的机会。
他拔转马头,向着来时路狂奔。
从这天起,他将大少爷藏进心房的角落,将全部的心神放在事业的开拓上。
他如法炮制又进了两个矿场,海绵似地汲取着辨玉赌石的知识,又挖掘到两名人才,进一步扩大了创业的队伍。
他意志坚定,说不想就真不想。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在如水的夜色中,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那阵轻柔的钢琴曲,他大概还可以将这份思念按捺得更久一些。
弹钢琴的是寿星璧君小姐,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
十八岁的少女穿着艳丽的红裙,一头黑发梳在脑后,扎着高高的圆髻,脖子、手臂都带着满绿的翡翠饰品,红配绿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有种明媚的张扬,像枝头绽放的芍药花,尽情展露着灼人的风姿。
张定坤入驻卢府的时日尚短,只在两次筵席上跟卢府的女眷打过照面,并没有深交。
不过看得出,在一众姐妹里,这位璧君小姐深得卢振廷喜爱。
他们在书房议事,“咳咳哒哒”
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卢璧君蹦跳着跑进来,搂着卢振廷的脖子撒娇,“爹地,我看上七哥新得的那匹‘芒扎’了,你叫他让给我!”
“你自己好好跟他说嘛……”
卢振廷不是大家长作派,对子女们的教养称得上娇纵,但良好的家风并没有纵出纨绔子弟,至少张定坤派去街市搜罗消息的人没有听到卢家子女什么坏名声。
“他不肯!”
璧君气哼哼的,顺便瞄了一眼张定坤,“爹地你最好了,你帮我跟他说,七哥最听你的话了。”
“去去去,你自己不是有好几匹马?干嘛惦记人家的?”
“都没有他那匹威武好看……”
“‘芒扎’是烈马,你也要降得住才行……”
“放心吧,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张定坤微微一怔,这句话是如此耳熟。
他从英国回来,大少爷要戳他,向他展示着手臂上的肌肉,很是得意,“……哼!
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这段书房偶遇的插曲,让璧君小姐从卢府一众女眷中脱颖而出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
此刻她端坐在钢琴前,在众人的瞩目中,弹了一曲《致爱丽丝》,令张定坤忍不住凝眸。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是中西合璧的装修,他半隐在月洞门的门帘后,倚靠着壁橱,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钢琴前的身影有着流利的侧脸轮廓,带有混血基因的缘故,五官深邃,明艳大气,鼻梁的弧度渐渐与镌刻在心底的画面重叠。
大概六七年前,在沪城求学的大少爷放假回家,在春日的客厅,修长皎洁的双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跳动,悠扬的曲调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端坐的身姿同样挺拔秀美,一束阳光穿窗而入,令白皙面庞上的柔和笑意如星光般璀璨。
他隔窗窥见这一幕,只觉得心旌摇曳,难以自控……那些不知何时而起的小心思怎么也压不住,却在他抬眼向窗外瞥来时,鬼使神差地后退了一步。
但那幅画面从此就烙印在了他的心底,那束春日的暖阳,那张完美的侧脸,那抹温柔的笑靥……相似的场景令思念喧嚣而至,他怔怔出神。
“咯咯”
的笑声将他惊醒,他这才发现凝视的面庞不知何时向他转过来,露出了唇角的酒涡。
他忙站直身体,端杯走开,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尤其是卢振廷的掌上明珠,是千万招惹不得的。
通过这段时日的了解,他对印缅的局势有了清晰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