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闵礼走进来亲热地唤他,“玉楼东新换了个厨子,尝尝去?”
“我这正算着呢……”
“先让账房把数目校准再说,这些琐碎事怎么能堆少东家头上?”
他半开玩笑似地恭维,“掌舵的可不管扯帆拉缰的活,走走,民以食为天,吃饭要紧。”
他伸手来拉,方绍玮半推半就起了身,转头吩咐侍从叫两个账房来校数目。
就是,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劳神。
袁闵礼开着车,一溜烟将他载到了玉楼东,上了楼梯才低声道,“厂子里这一群跟外国人学了技术的,我预备提两个小管事,你给掌掌眼。”
方绍玮顿时得了意,虽说没捞上厂长的头衔,这人事的升迁还得他首肯哩!
一脸得色的迈入包厢,哗啦啦站起来五六条汉子,又是握手又是作揖的替他把少东家的排场摆得足足的。
一群人捧着、敬着,说尽了恭维话。
酒菜上了桌,更是流水似的上来给他敬酒,袁闵礼也在一旁陪着,句句话都以少东家为尊。
方绍玮被捧得飘飘然,一时酒兴大发,来者不拒,但凡敬的酒都照杯底,众人又赞他豪爽,愈发让他失了分寸。
宴饮过半,隔壁传来声响。
似乎有人喝高了,在那里大放厥词,“……嘿,要我说,这家业本就该大少爷继承……二少爷懂个屁!
得亏有个好舅舅……论人才论能力……哪点比大少爷强?过年席上诸位可都听到了……问啥都不知道尽指着三爷……要我说三爷只可惜不姓方……”
包厢的板壁本就薄,这声音又颇大,倒一下盖过了众人的喧嚷。
席上有片刻的静默,方绍玮面色铁青,“嚯”
地站起身,袁闵礼忙扯住他胳膊,低声道,“绍玮,甭去理论,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反倒不好……”
他挥了挥手,立时就有个乖觉的闪身去了隔壁,那边大概知道闯了祸,“乒啷乓啷”
一阵乱响,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袁闵礼温声劝慰,“别人不清楚你的才干,我还能不知道?绍伦留洋一走了之,老爷子身体又不好,这几年什么事不指着你?”
其实是指着张三,但袁闵礼又续道,“三爷再能干,到底外姓人,最后拍板不都得你?别人哪知道这些底细,跟他们见识倒失了身份。
我是打心眼里服你,来,敬你一杯。”
在座的纷纷举起杯子,“就是,谁不服气少东家?那些鳖孙是喝了马尿得了失心疯!
多亏您心胸宽广不计较,大伙敬您!”
几番恭维哄劝,方绍玮稍稍缓了面色,到底心绪不平,抓起桌上酒杯。
何以解烦忧?唯有佳肴美酒。
等散席,他已有八九分醉意。
袁闵礼送他到府门口,看侍从将他扶进去,摸出怀表看了看,掉转了车头。
方绍玮晃晃悠悠进了大厅,挥退两个侍从,“我没醉……用不着扶我,都下去!”
厅堂里,方颖珊正在骂小丫头做事不仔细,他挥着袖子,踉跄着走进去,含糊不清的喝道,“姐你别在这里骂人了……骂这个骂那个的……回你自个家去!
跟姐夫好好过日子……”
虽然一看他面色就晓得是喝多了酒,但说这种赶她走的话,方颖珊难免不悦,竖起柳叶眉,“我回娘家还得看你脸色了?别喝了点黄汤就在这里胡诌!
赶紧躺尸去,让爹看见捶死你!”
“嘿!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火气这么大……我告诉你,那张三……张三……压根就不值得你惦记!
不值得!
懂吗?”
方绍玮扶着沙发摇摇晃晃。
“混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