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惟自卫乃能自救,惟热……
方绍伦陷在一个无边的梦境里。
每年春天,月城的银水河都要发大水,将原本的桥墩淹没。
而桥对岸的丛林却是他和张三惯常玩耍的基地,林间猎鸟,江岸捕鱼,是他们总也玩不厌倦的把戏。
张三脱了布鞋塞兜里,背对着他蹲下身去,大少爷一个俯冲趴他背上,他稳稳当当地背起他。
他的脊背还是那样宽厚,承托的双臂依旧结实而有力,可走到桥中间他却失手了。
方绍伦被掷入冰冷的河水中,他惊恐地大叫起来:“三哥救我!
三哥……”
场景倏忽转换,有一年秋收时节,他俩躲在晒干垛一块的麦秸堆里打闹,不知怎么就引燃了枯草堆,旷野里烧起了大火。
老管家的藤条落在张三的背上,方绍伦哭着扑上去:“别打了,别打了,是我划火柴玩点着的哩……”
梦境里还是张三攥着他的手逃离熊熊燃烧的烈焰,可怎么跑也跑不出火舌的追逐,背上被炙烤着,似乎全身都要烧起来……
他忽冷忽热,在布団上翻滚、颤抖。
喉咙里受着伤,喊出来的呓语含糊不清。
眼角的泪水不断滑落,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三岛春明跽坐在一旁,看着被褥里痛苦挣扎的青年,脑海里蓦地浮现那年春三月,他在樱花树下灿笑的模样。
操纵他人命运所带来的畅快在方绍伦的决绝里消失殆尽,藏在记忆里的美好时光流水一般盈盈地注入干涸的心田。
他垂下头,片刻后,修长的手指扯开腰间的绳结,光洁的躯体滑入被窝中。
他展开双臂搂抱着方绍伦,一只手轻拍他的脊背,极力在记忆中搜寻可以给予安慰的温情画面。
大概是极小的时候,或许只有两三岁,奶娘抱着他,唱一支童谣,哄他入睡。
当喉咙里发出几个熟悉的音节,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那些以为早已忘却的,其实镌刻在脑海深处。
他怔愣片刻,继续哼着那首东瀛民谣。
或许是轻柔的节拍、温声的吟唱,令躁动不安的人终于渐渐停止了悸动。
方绍伦反身钻入那个宽阔的怀抱中,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面庞贴在他的胸膛上,含糊不清地喊着:“三哥……三哥……”
三岛春明叹了口气,任他搂抱着,一手支颐,一手不断轻拍着怀中人的脊背。
时光静谧,他低头轻嗅着他发间的香气,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绍伦,不如我们回京都去吧……”
他轻声低语,“我们在神户造一所房子怎么样?就建在濑户内海边,清晨的海潮将我们唤醒……夜晚再枕着海浪入睡……”
“春天我们去粟栗原放风筝……你给惠子做的风筝,她出嫁的时候一并带去了,大概每个樱花盛开东风升起的傍晚都会想起你吧……”
“夏天摘点青梅来酿酒,海水浴也是你最喜欢的了。
秋天可以去生田神社……青梅酒也可以喝了,月下对饮不比独酌来得好么?”
“冬天我们去六甲山登山、滑雪怎么样?”
他低头亲吻怀中人滚烫的额头,“绍伦,忘了那个人……忘了这些事……我们回京都去好不好?”
一滴泪顺着方绍伦的前额滑落到唇角。
方绍伦完全地清醒,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梦中的记忆十分模糊,似乎或冷或热间,树枝一样的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
神思恍惚里,有人钳着他的下颌,将苦涩的药汁、温水、参汤哺度到他的嘴里……
糊着宣纸的移门向两边拉开,和夫端着小方桌进来,食案上摆着清淡精致的食物,散发着阵阵香气。
方绍伦转身向里。
和夫并未多劝,片刻后,伏地顿首,将食案撤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