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清因果。
吱——呀——
贴着红色喜字的大门缓缓打开,灿金的阳光从张大的门缝里倾洒进来,照在了仍旧一身鲜红秀禾裙的新娘子脸上,插入发髻中的足金步摇轻轻晃动,以红宝石作眼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昨夜喧闹的前院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土造的灶台,没有鞭炮飞溅的残渣,堆积在院墙边的柴火也一根不落地搬走了。
动作很利索,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一场魔法,名字叫做清理一新。
绣满红花的绣鞋从门槛踏出,裙摆下的织金流苏像水面的浪花一样波动着,面无表情的新娘走进了日光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荡开了水波一样的纹路,几个呼吸后,它完成了伪装。
刷啦,刷啦。
有人在扫地,是用竹梢编成的扫帚,声音有些响。
——待在房间里就听不见了。
是村长的老婆,吕明鑫的母亲。
巧的是,她也姓庄,叫庄彩霞。
新娘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儿,庄彩霞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有个人就站在那边似的,只是一味地重复着扫地的动作,画圆一般,将原本就干干净净的院子扫了七八遍。
“咯——咯咯!——咯!”
又是四声公鸡啼鸣。
庄彩霞扫地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宛如重启般停在了原地,就这样不动了。
四秒后,她眨眨眼,拎起扫帚,看来是要结束无意义的扫地了。
她一回身,就看见了直挺挺站在院子边上的新娘,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脸上没有笑容,也不说话,就这样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毫无波澜地朝她看过来。
庄彩霞先是一惊,紧接着心中还没成型的惊恐慌张就如潮水般退去了,她扬起一个笑脸,那模样比对待她的亲儿子还要亲切和蔼:“靓心啊,怎么起得这么早?这才八点,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喜欢睡得久一点吗?你二姨妈和妹妹她们都还在睡呢。”
她连忙把手里的扫帚往墙边一放,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上前亲热地挽住新娘的手臂,“以后不用起这么早,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靓心啊,早餐想吃点什么?妈给你做!妈做面条可好吃了,整个村子没有哪一家做得比妈更好吃!”
新娘偏过头来看她,殷红的嘴唇没有开合,银铃似的好听声音就在庄彩霞耳边响起:“我都可以,您随便做就好。”
她的眼珠似乎不会转动,看人时不是眼睛先动,而是头颅先动。
这么一看,这满村子的死人确实要比【冠花元郎】更像活人。
庄彩霞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那行,妈今儿个就给你好好露一手!”
说着,她挽住新娘的手,径直往修在小楼边上的厨房里去了。
全然忘记了她还有个儿子。
村长家的厨房修得很好,用电的,用煤气的,用柴火的,这里都有,一应俱全,有些酒店的后厨都没有这里的东西齐全。
并且,厨房很宽敞,长方形,有七十平左右,房顶是钢化玻璃,阳光一照,敞亮得很。
新娘被庄彩霞推到土灶边坐下了,她往闷着火的土灶里扔了两个红心番薯,交代道:“靓心啊,你就坐在这儿,烤烤火,等着番薯烤熟,妈这儿可没有要你帮忙的地方。”
这哪里是娶了一个媳妇回来,这分明就是迎了一个亲闺女回家。
一身鲜红的新娘坐在凳上,点了点头。
她问:“不用叫公爹一声吗?”
庄彩霞迟疑了一秒多,随即一摆手:“不用,让他睡去!你吃好了就成!”
——村长的权威降低了。
在这里,在这个还留存着封建陋习的村子里,女人的地位高于男人,村长和村支书的地位高于女人,村支书的地位又高于村长。
而就在昨夜,村长的权威被动摇了——崔秀娥当年驳斥了村长,本来是看押新娘的女人们对此跃跃欲试。
今天,庄彩霞仅迟疑了不到两秒,就将村长抛之脑后了,但昨晚崔秀娥驳斥村长时,她并不在场。
所以,这一点似乎通用于全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