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里养出来的鹰能飞得很高,太高了,就让人分不清距离,衬着阴沉沉的天,还以为是一群伶俐的雨燕。
不过这时候长安的燕子都往南去了,这天空就是属于鹰的。
严观这几日在禁苑里捡了两个风筝,全是放得太高了,断了线,飘了一阵又被急雨打下来的。
放风筝的人有点古怪,她不喜欢春光明媚的三月,就喜欢在将落雨的深秋阴霾里放一只注定飞不远的风筝。
“只捡到二只吗?”萧奇兰问。
“是。”严观说:“殿下一共放了几只?”
“七只。”萧奇兰将伸出手臂,举向半空。
“需得尽数寻回吗?”
“不必,寻回来做什么?明娘子也给我做了一只风筝,长长的,关节无数,竹骨明明是硬物,在风里却荡得像浪花一样,波光粼粼好似一条会动的银河。你放心,那只风筝只在院里放的。”
闻言严观抬了抬头,见萧奇兰胳膊上没有捆臂鞲,不由得道:“殿下,您这样接鹰不妥。”
“你佩戴臂鞲了吗?”
臂鞲不仅是用来架鹰的,但凡是会射箭的人日常一定会穿戴着臂鞲。
一则可以直接束袖以便射箭,二则是在弓弦回弹时保护手臂。明宝清就有好几个臂鞲,蓝盼晓和明宝珊都给她做过。
严观脱下左臂的衣袖,露出小臂上捆缚着的一块棕褐的牛皮臂鞲。
“我瞧明娘子前些日子用着的臂鞲也是一样的皮料,是你给她做的,还是她给你做的?”
“鞣皮麻烦,又伤手。”言下之意,这臂鞲自然是他给明宝清做的。
“还挺贤惠。”萧奇兰说,把胳膊递向他。
萧奇兰的胳膊粗细差严观一大截,束带抽了好长一条都没不够紧,严观就那么一扯,萧奇兰的手腕就被重重一箍。
“得罪你了?”萧奇兰几乎要被拽得一晃。
“殿下恕罪。”严观表情严肃地拈着指头,动作又跟剥个小小鹌鹑蛋一样别扭。
萧奇兰无语地把胳膊移给身侧的随侍,道:“你给明娘子戴的时候,也这般粗手粗脚的?”
“殿下恕罪,”严观不知死活地说:“她的尺寸合适。”
“倒是我的不是了。”萧奇兰颇觉好笑地说。
“小人失言,殿下恕罪。”严观认得倒是快,只是语气就那么呆呆板板又讨嫌。
鹰隼几乎是直冲而来,在半空中滞了一滞,展开的翅膀扬起一阵小而猛的旋风,将萧奇兰的兜帽拂掉,露出她兰花般白透清澈的面孔。
严观从没有直视过萧奇兰,而萧奇兰却总是随意打量着他。
她将目光从正撕扯肉干的鹰上挪开,瞧着他浓郁的眉眼和坚毅的下颌,心道,‘怎么能只像了个骨架子,其他什么都不像萧家人呢?’
禁苑里的鹰犬被他养得很好,溜光水滑的,猎犬毛发顺得像绸子,鹰蛋的数目也较往年多了两成半。
原因也很简单,严观没有抢鹰犬的口粮,没有中饱私囊,银子经了他的手,一百两还是一百两,二百两还是二百两,除了月俸,他没拿过半个子的‘孝敬’。
他手下这支羽林卫日子过得很闲适,每日就是练鹰练犬练自己,四时份例该怎样就怎么样,一粒豆都不会少。
严观唯一做过的利己事,就是把明真瑜从蓝田县捞回来。
萧奇兰着人查过明真瑜了,这人从前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明真瑄这个当兄长的也算尽心尽力管教了,但也没什么大用。
明真瑜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二世祖,侯府破了,他当了几年的苦劳力,也没淬炼成个心性刚强的大才。
明真瑜的资质平平,雕出花来了他也就是碟小菜,只不过性子挺乐观,有点傻乎乎的,算得上能屈能伸,这日子稍微给他一点喘气的余地,他就知道该怎么过日子,如何给自己找乐趣了。
严观平日里待明真瑜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不许人无缘无故欺负了他,再就是给他开口子让常与家人相见,以及一个可以煨烂粥饭吃的小灶,就这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