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的眸子一亮,邓建国哦了一声,激奇地道:“什么事不明白,但说无妨。”
搓了搓双手,吴涛踱着碎步,待通讯员走远后,神色肃重地望着邓建国,问道:“邓排长,我想不明白,上次的那个任务是你带着我去执行的,完成得十分圆满,你的功劳占主要,可是最后上级却给我立了个二等功,你却一无所获,明显是你故意把功劳让我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一点立功的想法都没有?”
“你说这个呀。”邓建国微笑着瞅了一眼吴涛,坦率地道:“我想你应该不难明白,我前不久向你承诺过,一定要给你创造立功的机会,我这人一向言出必践,当然不是信口开的空头承诺,既然说得出来就定然要兑现。”
站起身来,他舒活着筋骨,郑重其事地道:“至于我是不是真没立功的想法,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我中断学业,以陆军见习官的名义和身份来南疆之前,我是想过要立大功,要作大英雄的,可是自从在硬骨四连任见习排长后,经历了那段惨烈又残酷的战事,我就不再有这种想法了,我觉得我没任何资格去向上头邀功请赏。”
吴涛显得不明白邓建国的言外之意,惑然地凝视着神情突然变得怆痛的邓建国,纳罕地道:“为什么?你足智多谋,勇贯三军,比任何人都有立功受奖的资格。”
怆然叹息一声,邓建国摇摇头,惨笑道:“比起那些长期在边防线上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的弟兄来,我那点付出能算什么,他们为国为民不但牺牲了生命,还牺牲了青春和爱情,甚至是婚姻和家庭,付出了太多太多,跟他们相比,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心头陡然一沉,吴涛觉得邓建国的观点很精辟,军人尤其那些长年驻守在边防线上的军人,所付出的远不止是汗水,鲜血和生命,还要承受情场失意带来的心灵创伤,家庭负担带来的压力,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连队里那些被恋人吹灯的战友就是最好的例证。
低下头去,邓建国用袖子抹了抹湿润的眼角,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来,正色地注视着若有所思的吴涛,郑重地道:“吴班长,你是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对于农村的情况我不了解,但可以看得出农村的孩子出来拼闯很难,想要出人头地更是难上加难。”
略事一思虑,他接着道:“当初你满怀信心和热情,进城务工,想凭一双勤劳的双手和汗水赚钱,发家致富,结果遭遇当地的流氓团伙敲诈盘剥,你被迫出手反抗,打伤很多人,闯下大祸,不得不卖掉脚踏三轮车,回家逃避遗祸,脚下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参军到部队寻求发展空间,可是据我观察,眼下跟你情况相似的农村籍士兵很多,都想通过当兵这条路奔前程,竞争之大,可想而知。”
这一番话说到了吴涛的心坎上了,他点点头,心想这话倒是真的。
邓建国确实观察到了一个现
象,现下的军队农村籍士兵和干部军官占有极重,他们绝大多数人怀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想在部队出人头地,可是有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不得不去面对,那就是僧多粥少,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地拼搏几年,最后如愿以偿的人寥寥无几,不难想象,在部队寻求发展的空间比在社会上闯荡的空间更窄,竞争压力更大。
“因此,你必须要多立功,才能在这人才济济,强者如林的硬骨头七连站稳脚跟。”邓建国瞅了瞅吴涛,又瞧着操场跑道上那一个个热汗淋漓却健步如飞的战士,一本正经地道:“这就是我要帮助你立功的根本原因,不要忘了,当初可是我建议你走当兵这条路的。”
此后,邓建国带着吴涛出过好几次任务,每一次均是邓建国占领制高点,利用狙击步枪,40毫米火箭筒,56轻机枪等武器,负责监视敌情和两翼的掩护,吴涛率领小分队突袭敌军基地,任务圆满完成后,邓建国又在报告上浓墨重彩地渲染吴涛以及小分队其他战士的英雄壮举,而关于他个人却只字不提。
连长大惑不解,问他,小邓,你为什么每次都把功劳让给别人?难道你自己就一点不想建立功勋吗?
他淡淡一笑,总是以那句看似牵强却又合情合理的话来回答,比起那些为国为民既要上阵流血拼命,又要牺牲青春和爱情的弟兄来,我没资格立功受奖。
连长是工人家庭出身,在部队拼搏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入党提干,连长这个位子一呆便是五年,虽立过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带的连队也获过多项荣誉,但一直没能提升为副营职干部,心里十分憋屈,郁闷,当然想不通邓建国的反常之举,认为这个学生官肯定脑子有问题。
在邓建国明里暗中,不遗余力地帮衬下,吴涛荣立过两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风头一时无头,盖过了连长,而邓建国除跟随小分队全体成员立过几次集体二等功外,一无所获。
这个奇特又怪诞的现象引起了师长的注意,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以前这个毛头小伙在步兵四连任见习排长期间,参加过惨烈的牢山攻防战,勇贯三军,所向无敌,荣立过两次二等功,若不是他功成不居,立一等功都不在话下,谁知他一调任师直属硬骨头七连的代理排长,战绩便一落千丈。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是硬骨头七连近来的十几次军事任务当中,有一半竟然是他邓建国负责的,但凡他经手的这几次任务,无论大小,无论艰危还是简易,无一不是圆满成功,可是评功劳的时候,他这个领头羊总是颗粒无收,委实不可思议。
起初师长不得不疑心有关部门为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掩盖或抹杀邓建国的功绩,可是亲自一过问,发现几次任务的总结报告都是邓建国写的,一看内容,全是在向上级汇报小分队的战士如何机智果敢,奋勇杀敌,文笔极好,既详细又精彩,
读来引人入胜,师长大为赞赏这个毛头小伙的文釆,不愧是军校大学生。
邓建国可真是不折不扣的文艺才子,妙笔生花,将麾下的那些战士塑造成神勇无敌的盖世英雄,却对他自己在战斗中的表现只字不提,仿佛是个旁观者,仿佛是个随队的战地记者,而非军事指挥员。
师长恍然大悟,原来不能责怪相关部门的昏庸无道,是这毛头小伙故意将他的功劳拱手让人。
曾经沧海,老成见到的师长一看就知道邓建国这样做的缘由,他是想帮助麾下的那些战士捞取政治资本,好让他们将来有个好出路,称得上舍己为人,高义薄云,古道热肠,侠肝义胆。
师长不禁由衷的钦敬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小子。
师政委还曾亲自召见过邓建国,和他推心置腹地谈过话,问起他麾下的战士们在战斗的表现时,他总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可是一提他本人,他便一笑置之,弄得师首长想给他个一等功都无从下手。
在南疆前线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度过一段铁血生涯,邓建国几经屠戮,喋血生死,被战火锻造成一条铁骨铮铮,勇贯三军的硬汉子,他恋恋不舍地离开硬骨头七连那些与他生死相依,休戚与共半年多的热血男儿,载着荣誉返回陆军学院继续他未完的学业。
临别前,他特别叮嘱刚提升为副排长的吴涛,我走后,你一定要戎骄戎躁,再接再励,千万不可居功自傲,不思进取。
“我一定听你的话。”吴涛紧紧握住邓建国的手,热泪盈眶地道:“邓排长,这半年来你不遗余力地提携我,帮衬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对我的知遇之恩。”
“吴班长,不,现在我要像咱俩初次见面的一样,叫你大哥。”邓建国猛地搂抱住吴涛,热诚地道:“兄弟之间不谈什么回报,我只希望你照顾好排里的兄弟们。”
“我一定会的,请你放心,好兄弟。”吴涛紧紧搂着邓建国的后腰,激动地道:“我会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苦练战斗技能,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右手拍了几下吴涛的后背,邓建国诚挚地道:“我相信你会做得更好的。”
一阵搂搂抱抱,依依惜别后,邓建国钻进军用吉普车,坐在后排座位上,吴涛左手扶住车门,泪水涟涟地望着邓建国,问道:“军校毕业后,你会回我们硬骨头七连工作吗?”
略事一思虑,邓建国微笑着,不置可否地道:“我希望我能回来与弟兄们同生共死。”
哐当一下关车门,吴涛挥右袖一拭泪水,啪的一声,双脚跟一靠,挺胸收腹,向渐行渐远的吉普车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
邓建国离去之后,吴涛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勤苦磨练战斗技能,没有让邓建国失望,他很快便被批准入党,提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硬骨头七连一直处于备战待命的状态,实战任务少之又少,好不容易盼来一次机会,竟然是协助轮战部队,吴涛几乎没有发挥的余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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