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每朝每代屡见不鲜,都不是是那么稀奇的事。
叫崇庆帝诧异的是一个叫沈观穹的官员。
“给别人看相?!”赵端眉头都快皱烂了,“司天台的官员都已经疯魔到与江湖术士为伍了吗?!”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随即就是替沈观穹升起一股子浓浓的羞耻感。
“堂堂大景官员,竟效仿那些神棍!”
宋祁解释,“倒不是司天台上下,只沈观穹一人邀请好友于家中看相。”
“荒谬!”大怒过后,他才沉静下来,“可有查明缘由?”
“沈观穹有一女,身患重疾,诊治花费之银甚巨,沈观穹为生计,便做了此事。他的那些好友去看相后,也会支付银两。但沈观穹每人只取一百文,时日久了,看的人也多。”
说实话,将这件事报上去的时候,宋祁都怕陛下骂他。
官员去给别人看相,这样的事,闻所未闻。
崇庆帝听到“身患重疾”时,才有了些许理解,但并不赞同。
“你去,诏令沈观穹入宫。”
他必得好好斥责一番这官员,真是不像话!
很快,沈观穹就到了。
正六品的司天台监丞是没资格上朝的,故而这是崇庆帝第一回见到此人。
和想象中的圆滑世故、狡黠市侩不同,沈观穹明明才过不惑之年,须发却已尽数花白,两颊微微凹陷,颧骨略显突出,苍白的肤色下青筋隐约可见,透着长期熬夜观测星象的疲惫。
“陛下万岁金安!”
拱手行礼时,月白色中衣袖口跟着滑落半寸,细密针脚在褪色布料上蜿蜒如溪涧。
原本想为难他一二的崇庆帝冷不丁失了声。
半晌挤出一句,“爱卿请起。”
“谢陛下。”
他缓慢起身,虽是第一次面圣,装扮简素,却并无紧张怯懦,一举一动间尽是老牌士大夫的风骨。
目光坚毅深邃,只是眼神中透露着历经磨难的苍凉与悲伤。
崇庆帝问他:“沈卿,何故于府中看相?岂不知此举,有伤官威?”
沈观穹躬身,不卑不亢。
“臣知罪,却不悔。”
赵端拍案,“放肆!你为官,却取财于民,竟不知羞耻!”
他脸上颜色未改,跪下去,直身拱手。
“陛下,臣为文官,幼时从学四书五经,后效力于司天台,也算仕途清平,自认虽对朝政无功,却也恪尽职守,不敢疏于懈怠。如此种种,臣知羞耻,更愧于羞耻。”
“可独女盈儿重病,自出生之日起便缠绵病榻不可下地,臣为人父,却不能替女受灾,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病痛折磨。臣知她不能伴臣与夫人终老,却也希望她有生之年,有三两日康健快活……”
说及此,沈观穹挺直的脊梁微弯,似老树被风摧雨折,不得不妥协。
他面色凄苦,神色哀伤。
“臣倾尽家财,护她至八岁。”
“幸而平日里有三五好友,一二亲邻,伸以援手,又扶其至十岁之龄。”
“而今,盈儿病重日渐,臣却好友散尽,亲邻难聚。臣再无他法,只好以自身计量,出此下策。”
饶是崇庆帝见过世间百态,也为沈观穹之毅力惊叹。
他叹道:“可你每人收受百文,能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