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靴子也没脱,就这么倒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今天太累了,过几天闲了再说。”
我一愣,走到床边,在他耳边大吼一声:“先去洗澡!”
他立即从床上蹦下来,笑道:“洗澡就洗澡,那么大声音干什么,幸好小怒和玫瑰不在这里,不然真要被你吓死。”一厢已经把我拖向门口。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掉进他的陷阱里——我错了,我一开始就错了!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先抓住床沿,又抓住床柱,再扒住书架,他闲闲地说:“书架要翻了。”刚一撤手就被他拖到了门边,在我双手紧紧抱住门框的时候,他只在我的腰间轻轻一比划,我立即乖乖地跟着他去了浴室。里里外外的下人个个憋得脸通红。
碧绿的池水微微泛着热气,池底雕刻的奇花异草在冷热水流的交替中曳曳摇摇,藤蔓缠绕间,暧昧绮糜悄悄蔓延起来,直直将两个人缠在一起。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种孩子气的笑,让我也忍不住笑起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掬了捧水淋在我肩上,“我补了一百万两的亏空了。”
我连忙扶住自己的下巴,“怎么补的?”
他越发得意,语气轻松得不象话,“请他们吃了顿饭而已。”见我有些不解,笑道:“我昨天到了刑部以后,先革了刑部侍郎鲁尔金和赫世亨的顶戴,又把被顶替的犯人抓了回来,让他们认罪画押后,直接派人送进了宫里,等候皇阿玛发落。下午去户部前,我对他们说,明天中午他我在刑部大堂里请他们吃饭。”
他看着我,“你猜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天上掉了银子下来吧?”
“当然不是,只是那刑部大堂的桌子怪得很,一晚上不见,竟然自己生出银票来,命人一数,足足一百万两。”
我伏在他肩上嗬嗬大笑,“你没有搞个失物招领?”
“我想招,可是估计没人敢领。”
“子曾经曰过,要当仁不让,所以你也没推辞,大大方方收下了银票。”
“什么子?”
我捂住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孔子……”
一阵大笑突然爆发出来,我们看着对方,笑得直不起腰。
过了一会,他敛住脸上的笑意,道:“帐面上一共亏了两百多万两,现在虽然补了一半,但是只怕还是不能让皇阿玛满意。”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阿灵阿是户部尚书,太子一味护着他,所以四哥才办砸了。我如果想真正办好,难免也要跟他们硬碰……”
我笑道:“子还曰过一句话。”
“哪一句?”
“道不远人。”
他仰起头,嗯了一声,道:“夫子还说,人能弘道。”
我拍拍他的肩膀,赞道:“孺子可教也。”一眼瞧见他的面色,身上一寒,连忙远远游开。
绿阴浓
临睡前,胤禩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道:“四哥在位时政绩如何?”
我怔了一会,道:“皇上是六十一年驾崩的,四哥在位十三年八个月,他是一个很有作为的皇帝。据说皇阿玛驾崩时,国库里只有六百万两纹银,但是四哥即位五年后,就有五千万两银子存在国库里。”
他抬起头,目光从我脸上移开,看着帐顶不语。我心中惴惴不安,既担心又害怕。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什么,只有转过头,沉默地看着窗外。
他会做些什么,他会怎么做,我一无所知。
但是他能被雍正视作最大的敌人,心机与手段自然不可小觑。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从报考明清历史这个专业开始,对明清两代历史了解得越深入,我对雍正大人就越敬佩。那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以及对贪官污吏的严厉打击,绝不是随便哪个人就可以做到的。如果没有雍正王朝打下的坚实基础,乾隆朝根本不可能达到中国封建社会繁荣的顶端。
如果换了胤禩……
我忽然打了一个寒战。
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糟糕,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似乎站在一座狭窄的独木桥上,犹豫间,人已经到了桥中央。前面是不可预知的风暴,后面是隐约可见的危险,脚底下是万丈深渊,真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院间的木樨已经生出青翠的树叶,淡淡的星光下,嫩绿的叶子宛如一幅绢制的帐幕,无数晶莹的星星在其间微微闪耀着。风吹过时,星光便不住地晃动,侧耳聆听,仿佛还能听见那轻轻的碰撞声。似乎相距很远很远,但是静夜听来却异常真切。叮当、叮当,一下一下,动人心魄。
“逍遥……”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
我回过头,怔怔地看着他,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满头大汗。
“你害怕什么?”
啊,对,原来那种糟糕的感觉叫恐惧。
当人鱼公主听见王子在梦中呼唤他新娘名字的时候,当她流着眼泪把刀远远抛向大海的时候,她的手因为恐惧和悲伤,一直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