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一般,却字字清晰,重重敲在嬴政心上:“如今你是君,而母后只是臣。这君臣之分,重于母子之情。”
“母后教训的是。”
嬴政的喉结滚动着,每一个字都像吞咽碎冰:“是儿臣。。。
忘了规矩。”
随后,他退后三步,跪地叩首道:“只是……政儿实在放心不下母后,想亲自护送母亲到雍城,也好略尽孝道。让儿臣送母后过渭水,可好?”
赵姬别过脸去,望着渭水东流。
“不必了。”
她的声音再次冷下来,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冷硬:“你当留在咸阳,别让六国笑你,莫要因私情而耽误了国事。既为秦王,便该明白,有些路必须独自走。”
嬴政此时紧握双手,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也抵不过胸腔里的钝痛。
“母后既不愿见政儿。。。。。。”
他缓缓起身,沉默片刻后,哑声应道:“政儿便在渭水畔恭送母后。待母后祈福归来,政儿自当在章台宫领罪。”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愿母后。。。。。。
一路顺遂。”
“时辰不早了,政儿回去吧。”
说罢,赵姬挥了挥手,带着催促的意味,随后落下车帘,将嬴政隔绝在了马车外。
“政儿。。。。。。政儿告退。”嬴政的声音在风中飘荡,带着些许落寞与无奈。
当嫪隐骑马经过他身侧时,带起的风掀起他的袍角,嬴政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是母后常用的沉水香,此刻混着男人身上的汗味,刺得他鼻腔发疼。
在车驾重新启程的“吱呀”声中,嬴政不经意间瞥见赵姬掀开帘角的手顿了顿,却终究没再露头。
晨风吹乱他额前的碎发,嬴政忽然注意到那只缩回车内的手在颤抖,却不知那是因为身孕带来的不适。
渭水滔滔,倒映着车驾逐渐缩小的影子。
嬴政站在渭水河畔,目光紧盯着车队,直至它们完全消失在晨雾之中,他才缓缓转过身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秦臻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惧。”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胸腔里翻涌的,分明是连自己都难以压制的惶惑与不甘。
“善战者不怒……”他喃喃重复着秦臻的话,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晨雾漫过面颊,他尝到一丝咸涩,不知是渭水的水汽,还是眼眶里即将落下的泪。
去年,赵姬曾亲手为他整理冠冕,鬓角的碎发扫过他鼻尖,笑着说
“我政儿终成大器”,那时她的眼底盛着整个咸阳的灯火,哪像今日隔着车帘的疏离。
待车驾走远,赵姬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她望着嬴政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