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离忍受着被墨长枢抚摸的颤栗和脖子处针尖的威胁,额上已冒了一层细细地汗珠,他看着若无其事的墨长枢,心里不知已将他骂了几轮,却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墨少侠太谦虚了,你我师从同门,师父虽将这手‘踏歌’轻功传授给我而没有给你,但传授时却从不避讳你,你必然也是会的。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偷看偷学过?”
墨长枢微微怔了一下,继而笑了,说道:“我是学过。”
苏九离冷哼了一声,说道:“墨少侠天资聪颖,根骨极佳,学什么自然都比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来得快,若论‘踏歌’轻功,你较之我有过之无不及,这又是在谦虚什么?”
墨长枢失笑道:“阿苏,你这话听着太酸,我知道你是羡慕我了。”
苏九离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暗器,说道:“没错,我是羡慕你了,我也知道你的厉害了,现在能不能请墨少侠把你这‘陌上花开’收了去?我知道你这上面淬了毒的,一不小心把我结果了,回头你可不好跟师父交代。”
墨长枢笑意渐深,却没有挪开手,只是笑,然后说道:“我实在有些不舍得拿走,阿苏你难得这么乖,不动不逃,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和我说会儿话,我盼这样的日子可是盼了很久。”
苏九离挑眉问道:“哦?有多久?”
“足足九年了,除去前三年你有病在南罗静养的日子,正式相识也有六年了。”
苏九离眸子忽然暗了暗,没有说话,墨长枢瞧着他的表情,笑道:“阿苏,你一定是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我了,对不对?”
苏九离抽了抽嘴角,觉得面前的人简直无可理喻,他抬眼看着墨长枢说道:“我只是在想,我竟然和你认识六年了,六年了还没摆脱你。我真希望这辈子从来就不认识墨长枢这个人。”
“这话你现在说,不嫌太迟了吗?”
墨长枢第一次见到苏九离的时候,还是少年。
那一日,大雪将歇,霜满枝头,终南山上连一只乌鸦的叫声都听不见。
墨长枢正在一棵树枝上打盹,据他师父所说,他自幼时起便不喜温暖,偏喜欢在朔雪纷飞的时节在雪地上闹个天翻地覆。
但是那一日的终南山上,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墨长枢几乎是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就听到了那气若游丝的声音,顺着呼啸的北风清晰地贯入了他的耳内。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然后墨长枢便看到了,红色的血液染满了少年的白衣,他就安静地躺在雪地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灰白色的天空。
“重峦……俯渭水,碧嶂插……遥天,钟鸣……长空夕,月出……孤舟寒……”
每停顿一个字少年的嘴里都涌出了大口的鲜血,墨长枢就站在他旁边,然后看到那天边的一团亮光揉进了他染血的胸膛。
“你还想活吗?”
少年没有动,只是闭了闭眼睛,然后说:“想,当然想……谁想死呢……”
“那我救你。”
师父曾问他,为何要救苏九离,他还记得当时他笑了,然后说,我喜欢他那双眼睛。
那时苏九离的眼睛漆黑得似一潭死水,却偏偏有着琉璃一样的色泽,让他觉得困在那潭深水中的鱼每一刻都在挣扎着游离死亡,他忽然便有些好奇了。
再见已是三年后。
彼时墨长枢已变了,他心思重了、麻烦多了,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他却总是会想,那一双似深潭般的眼睛如今变得如何了。
所以再见到苏九离的时候,他第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他。
苏九离的眼睛又黑又亮,却也是他见过的最浓墨重彩的一双。
这样的人必然是有些故事的,但苏九离不肯讲,他便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