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兰把信放在书案上,信是这样写的:
来信收到。你近来的情形,家里人都已经知道。去小镇度假的想法很不妥,放假后宜速回青姑妈处。。。
是仇道民在向李墨霞提到了李超兰与彭石贤过分接近的事,他扮演的这个角色难说很光彩。看过这信,他似有歉疚,说:“超兰,这事你就自己做主吧,只要不碍着政治。”
去小镇的事,李超兰早就拿定了主意,现在,她认为与彭石贤一道去也碍不着什么政治,小镇是她的老家,为什么不可以去?再说,青姑妈不是还在省城学习没回么!
第二天是星期天,李超兰想找到彭石贤,以便把这个决定告诉他,另外她还有重要的话说。诗社解散了,李超兰感到某种释然,却不能说她没有眷恋,彭石贤赠送过她许多的诗篇,也曾向她索求过诗作,写诗不是她的所长,但被彭石贤热烈而诚挚的诗情深深打动,她既不肯露拙示弱,又不甘负债欠情,所以,在心里老想着这件事,也常有诗句在她心里涌动,在推敲了很长时间之后,现在她可以拿出一首来了。
李超兰却怎么也找不到彭石贤,他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向来有许多同学看不惯郭洪斌,彭石贤与猴头更加,他们常在私下里议论他,觉得这种人当政治教师太不够格,很想找个机会臭他一下,这是一种不满情绪,却苦于找不到发泄机会。有时,曾明武也参加进来,他认为从政治教师的品德与素质足可以说明政治教学的目标与质量。由此,大家又扯到当前的学校教育仍具有奴化性质,思想工作多是僵硬强制的灌输。拟议成立学社时,猴头以《从政治老师看政治教育》为题写了一篇文章,想借此推动学社活动的开展,但他们避开了陈灿英,原因之一是彭石贤恰巧听李超兰说了陈灿英怀疑曾明武有政治问题的话。现在,学社没有了,昨晚在猴头家里,曾明武庆幸地说,“好在还没把文章拿出去──这风向肯定要变了!”猴头却不赞成偃旗息鼓,说“这是庸人自扰”。彭石贤也不甘心“望风披蘼”,他要去县委找炳哥问问这“风向”究竟如何。
可是,彭石贤今天算是白跑了一趟,炳哥对解散诗社学社的事毫不在意:“解散了好啊,我早跟仇老师说过,他就是太古板!”彭石贤很扫兴,关于“风向”的问题没法提起,炳哥告诉他:“县委已决定学校得提前放假,你该立即回家,多帮你妈做些事,少去管那许多的闲事。”
可是,同学们对提前放假的事根本不知道,还没进行期末考试呢!张炳卿看出彭石贤满脸的不高兴,但不理会,出门时说,“走好吧,到了家,见着国芬姐,就说我让她别弄丢了我的篾匠工具。”离开县委大院,彭石贤顶着太阳的暴晒在滚烫的石子路上奔跑,一路上,暑气冲腾,逼得人透不过气。他想,炳哥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这鸣放运动是个陷阱深渊?
当彭石贤回到学校,提前放假的告示牌果然挂出来了,学生们在赶忙寄存行李,近处的同学已经走散了,远道学生明天一律离校,不得以任何借口在校逗留。彭石贤感到沮丧,感到失望,他没有再去找曾明武与猴头,如此情形,能跟他们说什么呢?同时,县教师大会负责筹备工作的人员已在学校各处走动,教室、寝室贴上了某地教师住宿处或学习室的字条,校门口还出现了两个武装门卫,人们处在突然而来的紧张气氛中。
好在彭石贤并不慌张。去食堂吃午饭时,遇到了李超兰,李超兰先责怪他躲得不见人影,接着又嘱咐他赶紧把行李收拾好:“晚餐后去青草地吧,墨姑妈来信了,我有话要跟你说。”
晚餐后,李超兰老早在青草地等着,彭石贤到了,只是显得心不在焉。李超兰先把墨姑妈的信给了彭石贤,又把与仇老师的谈话详尽地说了,彭石贤感到非常失望:“你是不能去小镇了?”
李超兰刚才是有意渲染家里人的反对意见而回避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时,她问:“你说过今后什么事都听我的,当真?”
彭石贤听着李超兰变得格外柔声柔气的问话,点了点头。
于是,李超兰拿出她那首诗来,给了彭石贤:
春草园中春意浓,
常思借韵诉衷情。
兰香缕缕飘幽径,
莺语关关入树丛;
促膝池边观月色,
比肩墙外踏清风。
三生石上同盟誓,
地久天长共始终。
彭石贤吃惊地发现,李超兰并非没有诗才,他面对着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才女,即刻振奋起来,简直崇拜景仰之至:“你一定还写了许多诗,我敢说,没人比得上你,真的!”
“你是取笑人!”李超兰高兴得眉开眼笑,“我哪里还有别的诗?这首也是你逼出来的!”
这真是李超兰写下的第一首诗,它明确地回答了彭石贤对她的爱慕与追求。接着,她把去小镇度假的大胆决定告诉了彭石贤,这是她面对家庭的干预企图把握自己命运的一次勇敢尝试。对此,彭石贤十分感动。两人的恋情随即进入一个滚烫醉心的阶段,李超兰抛开了涉足政治的担心,彭石贤也放弃了思考政治疑难的苦闷。他们谈论的是,回小镇该先给石贤妈透个信,让她有所准备呢,还是突然进门,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可是,随之而来的政治风暴很快就扑灭了这团熊熊的爱情之火,李超兰被迫抛弃了她许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