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东宫飞檐时,八宝攒盒里的炙鹿肉尚在滋滋冒油。
柳承安银箸忽地停在半空,听着阶下甲片铮鸣由远及近。
“禀殿下,东宫卫三千员额补齐。”
石忠义铁护膝磕在青砖上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内侍,“补充的缺额良家子占六成,余下皆是。。。”
他喉头动了动,“皆是汴京城中各家硬塞进来的膏粱子弟和宣武军的兵士。”
柳承安突然将鎏金碗推到案几对面:“坐下,陪孤用膳。”
石忠义盯着碗沿蟠龙纹不敢动作,直到太子夹起片油亮鹿肉压在他碗中:“尝尝,这是父皇的控鹤军猎的野鹿。”
烛火在两人眉眼间跳跃,柳承安用箸尖蘸着酱汁在楠木案上画圈:“趁着此次重新整编东宫卫的机会,孤要打破原来的旧制。”
酱汁勾勒出九宫格,“东宫卫分6营,每营分五都,每都分十伍,将勋贵子弟、农家子弟、原东宫卫旧部和宣武军的兵士全部打散混编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训。”
石忠义手中银匙当啷落在鲍鱼羹里。
反应过来的石忠义赶忙起身:“殿下恕罪,末将失礼了。”
不以为然的柳承安拉住石忠义坐下:“孤已经说过了,孤这里没那些个规矩,不要动不动就行礼磕头的。”
柳承安接着说道:“孤为什么要整训混编,孤的东宫卫要的是能打仗,能打胜仗,能打硬仗的兵。
不仅如此,孤对他们的要求不限于此。”
“不管殿下有什么要求,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将东宫卫训成殿下想要的样子。”
刚刚坐下端起碗的石忠义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瞧见石忠义认真的模样,柳承安轻笑了一声:“忠义,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卑职遵命。”
听到柳承安的纷纷,石忠义端起碗就开始刨饭,柳承安在一旁都看无语了,大白饭能有这么香?
。。。。。。
吃完饭后的柳承安和石忠义在东宫边的书房内相对而坐,烛火在青铜仙鹤灯台上摇曳,柳承安将舆图推到案几另一侧:“石卿且看,这是孤新拟的《东宫卫整训》方案。”
石忠义就着烛光细看绢帛,铁甲与紫檀椅碰撞出轻响:“负重越野每日三十里?殿下,只怕是那些个勋贵子弟。。。”
“正因是勋贵子弟,更需锤炼筋骨。”
太子指尖划过竹简上的墨迹,“五日后孤会亲自校考弓马,末等者罚俸三月,包括你这位指挥使也不例外。”
石忠义虬须微颤但是没有出声,继续顺着看下去。
东宫外的更鼓恰在此时响起,年轻的储君起身推开雕花木窗,任由夜风卷起他未束的长发:“明日着人在各营门口立石碑,刻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十二字。”
“殿下,自前梁以来,各朝的军队就没有。。。”
石忠义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没有不许就地筹粮。。。。。。”
柳承安眼眉一皱:“石将军,史书中说前梁军队所过之处连井栏都要浇滚油,孤原以为是文人的春秋笔法。”
“殿下可知,自前梁倾覆这二十年来,各朝、各镇总管都学得了那套立威的法子。
他们行军不似治军,倒似野火过境,总要烧透每寸草皮才显威风。”
柳承安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沉声道:“就像这叶子?明明还泛着青就被马蹄碾碎了?”
石忠义抠了抠手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在一旁伺候着的王贵此时出声道:“殿下,奴婢以为这是让整棵树的根都记得疼,奴婢小的时候就听说了那些掌兵之人最明白,要让羊群畏狼,就得先让它们看见血淋淋的羊圈。”
柳承安诧异地看了一眼说话的王贵。
王贵看见了柳承安投来的目光,没由来地赶忙回道:“奴婢多嘴了,该掌嘴。”
柳承安制止道:“别掌了,这里没别人,孤恕你无罪。
你个老阉人,平素孤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见地的。”
王贵谄媚地笑道:“老奴平素伺候着殿下,自是受了殿下的影响,驴脑子才能开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