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敏文按辔徐行到高处,津海城头的“黄龙旗”还没重新竖起,淳亲王的生死也不知道。如今,整座战场上,自己就是守军们心中唯一的依靠。他忍着胸膛传来的剧痛,竭力不让自己做出弯腰的动作。风走过他的身边,吹干了脸上的一些汗水,却并未让他感到舒畅。沾满泥浆的大氅缠在他的肩上,他越发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叔父,叔父!”淳亲王的面庞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轻轻念着含在口中的这两个字,怕说话太用力就会把它吹散,“我又想起我的父王和母后了。”
这一恍惚的时刻,金敏文觉得他的父母们从未离自己远去过,他们就站在自己的马前,想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那时候元成帝也是自己的叔父,自己的父亲只是一名皇子,还未有之后兄弟反目的将来。
“父王,母后,我好累啊!”胸前的剧痛快要扯断金敏文的意识了,他身体不由得前倾,用手扶住马鞍,不让自己从马上掉下去。自己父母的脸庞在自己面前越发清晰,他们的嘴唇嗡动,像是要马上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而淳亲王的面庞在他们身后,还未等自己多打量几眼,就要随风消散。
“叔父。”金敏文猛地咳出一口血,亲卫骑兵们在他身侧,用手掌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感觉眼神清明了一点,身体又回到现实中的宁海战场上。
龙骑兵们和猎骑兵们已经咬住了北伐军最后的骑兵队,双方举着马刀在狭窄的建筑物旁捉对厮杀。列兵们也急冲冲的向前,子弹组成的弹幕挡住了北伐军东南和正南方攻来的步兵们。被“黄龙旗”鼓起最后士气的宁海守军们也怒吼着向前,这一方小小的镇子成了兽血奔腾的修罗场。
石林虎带着自己仅剩的亲兵们咬住了北伐军正南方的步兵们,从西南战场脱身的他看见了东南旷野上杨宏康所部骑兵的尸体。他的心被愤怒填满,已经不想要生还的希望,驱动自己向前的动力只剩下“报仇”这两个字。
金敏文将脑袋靠在“黄龙旗”旗杆上,歪着脸,看向宁海镇内厮杀的两军,眼皮渐渐阖上。疲惫如潮水涌来,想要和黑夜一起将他笼罩。
“公爷,公爷。”身旁的亲卫看到了渐渐低下脑袋的金敏文,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想把他摇醒,“不能睡啊,公爷,你不能睡啊!”
“我感到好累。”金敏文被摇的有些难受,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身旁的亲卫们。
“公爷,我们还没赢,你不能睡啊!”
金敏文朝他用力的点点头,可眼皮还是止不住的打颤,好像下一秒就要从马上栽倒。
亲卫们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津海城头遭到炮击,整座战场上只剩下这一面“黄龙旗”,要是它倒了,战士的信念也就跟着倒了。
“公爷,你快看。”一名亲卫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指着津海的方向,大声朝着金敏文喊道。
“怎么了?”金敏文有气无力的艰难转动脑袋,看向津海。一面被战火舔舐过得千疮百孔的“黄龙旗”又在津海城头升了起来。旗面上的龙身已被炮火焚毁了大半,可在金敏文眼中,好像那头金龙的身躯从来没残破过,他就是那样张牙舞爪,迎着风向着天空咆哮,鳞片和牙齿间都流淌着闪电。
“叔父,叔父。”自己父母的脸庞开始在面前消散,从远处走到自己面前的是越发清晰的淳亲王的面庞。
金敏文咬着牙,奋力站直了身躯。他手中的“黄龙旗”和津海城头的“黄龙旗”交相呼应,“让战场上的兄弟们都知道我们的‘黄龙旗’又升起来了。”
“诺。”亲卫们听清金敏文的命令后,三五成队,鸣着枪,用尽生平的力气呐喊着,“兄弟们,我们津海的‘黄龙旗’又升起来了。淳亲王万岁,镇国公万岁,大邘必胜!”
双方正在交战的士兵们纷纷抬头,那一面矗立在津海城头残破的“黄龙旗”正对着城下的众人们无声咆哮。
“淳亲王万岁,镇国公万岁,大邘必胜!”受此鼓舞的守军们共同高呼着,一下子竟将原本攻入镇中的正南方“北伐军”步兵推了出去。
“西王的旗呢?”混乱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刚遭到迎头痛击的“北伐军”们也顾不得反击,张开目光探寻者石云水的位置。唐仁坤自认是西方天神降落在人世的第二个儿子,军旗也学了西方古时皇帝的样式,用飞鹰作为象征。
高天扬抹掉脸上的血污,跟着士兵们张开视线,看向津海南门。在杀入宁海镇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周继庚率领一部分步兵护卫石云水的亲卫向津海南门杀去。
津海城头的“黄龙旗”开始摇晃,金敏文看见了淳亲王给自己亮出的旗语。他捂着胸口,不顾疼痛,朝着津海东南的山坳处快速将手中的旗子向下垂了三次。藏在鞘的利剑到了该出锋饱饮敌人鲜血的时候了,宁海战局的胜负手全都寄托到了塔马察率领的塞北骑兵身上。
……
“那颜,镇国公的旗子动了,淳亲王的旗子也动了。”
塔马察听着身旁一名亲卫的话语,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举起长枪,对着身后的塞北骑兵们高呼。
“儿郎们,到了你们撕开敌人胸膛,嚼碎敌人心脏的时候了。”
马匹嘶鸣,骑兵长啸,马蹄卷起的烟尘里塞北骑兵们成楔子形猛冲到津海南门处。他们手中的装备不及北伐军,唯有军中最善射的人才能装备步枪,可这些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们弓马娴熟。羽箭如划破长空的流星,在几百步外就能取敌性命。
郑大人在城下死守住瓮城的步兵终于等到城上的火力支援,子弹从城墙射击口处带着火光喷出的一刻,周继庚就觉察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