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飞机在低空掠过珊瑚海时,舷窗外翻涌的云絮如同撒落的棉花糖。杨雪紧握着孙国华的手。机舱内循环的冷气裹着消毒水味,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止痛贴药香。
蒋舒婷坐在后排便衣位,透过座椅缝隙瞥见杨雪偷偷将止疼药片藏进掌心,借着喝矿泉水的动作迅速咽下。她脖颈后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那是止痛药与高烧对抗的痕迹。
落地凯恩斯时正值暴雨初歇,湿热的空气瞬间裹住三人。杨雪仰头望着天边未散的虹光,轻声说:"听说这里的彩虹,是大海写给天空的情书。"
蒋舒婷推着行李车跟在后面,看着杨雪走路时很虚弱的姿态,她很纳闷,这一路上她就发现杨雪的好像是身体很不舒服,经常不知道是哪儿疼的她一直咬牙不说话。
大堡礁码头的游船甲板上,杨雪执意要潜水。"我想亲眼看看海底的世界。"她对着孙国华笑,却在转身时剧烈咳嗽,用潜水镜带子缠住手腕,将咳出的血丝掩进掌心。当透明船底掠过成片的珊瑚丛,各色热带鱼穿梭其中,杨雪突然抓住孙国华的胳膊:"如果有天我走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这里吧。这样我就能永远看着这些珊瑚慢慢生长。"她停顿片刻,指甲无意识抠着扶手,"还有。。。我的办公桌抽屉里有我整理的食谱,都是你爱吃的菜。"孙国华喉间发紧,只能用力回握她的手。
库兰达热带雨林的小火车蜿蜒穿行时,杨雪倚在木质车窗边,看藤蔓垂落如绿色帘幕。"国华,你要少喝酒,就是喝酒也要提前吃点儿东西……。"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铁轨的哐当声切割得支离破碎,"还有你,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处理工作。"孙国华别过脸看向窗外,却看见玻璃上映出杨雪强忍疼痛的苍白面容——她正用膝盖死死顶住腹部,指甲在座椅扶手上划出深深的月牙痕。"你别不听,"她喘息着补充,"一定要按时吃饭。。。"
在阿瑟顿高原的瀑布群,杨雪坚持要走到最深处的翡翠池。潮湿的石阶布满青苔,她每走几步就要扶着岩壁喘息。孙国华想背她,却被她笑着拒绝:"让我自已走吧,能多走一步是一步。"当冰凉的水花溅在脸上,她突然转身抱住孙国华:"国华,我多想给你生一个儿子。"她的声音闷在他肩头,"别总穿深色西装,记得买几件浅色衬衫。。。你穿蓝色好看。"孙国华感觉肩头迅速湿润,分不清是瀑布的水雾还是泪水。
蒋舒婷远远站在观景台,默默地注视着俩人。
夜晚的棕榈湾,杨雪靠在躺椅上看星空。止疼药药效渐弱,她蜷缩着身体,却仍指着银河对孙国华说:"你看,那些星星像不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突然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猛地捂住嘴,冲进沙滩边的公共厕所。
孙国华想要跟上去,被蒋舒婷拦住:"孙总,我过去看看吧。"透过厕所门缝,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混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在夜色里碎成锋利的刀片。半小时后杨雪走出来,眼圈泛红却强装镇定:"海水咸得呛人。。。以后少喝冰啤酒,伤胃。"
最后一天在丹翠雨林,杨雪的脚步愈发虚浮。当向导指着千年古树讲述传说时,她突然蹲下身,捡起一片完整的羊齿蕨:"帮我做成标本吧,这样就能留住这片绿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指尖抚过叶片脉络的动作,却仿佛在抚摸孙国华的脸庞。"
由于杨雪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孙国华果断决定终止继续旅行,立即回国。
返程的飞机起飞时,杨雪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孙国华将她的头轻轻放在自已腿上,看着舷窗外凯恩斯的灯火渐次熄灭。
杨雪在意识模糊中抓住他的袖口,气若游丝:"别。。。别忘记我。。。"突然她又费力睁开眼,"办公室阳台的多肉。。。别浇太多水。。。"话音未落,一滴泪水划过她凹陷的脸颊,坠落在孙国华手背上,烫得他浑身一颤。
蒋舒婷悄悄拉上遮光板,却遮不住后排压抑的啜泣声。机舱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仿佛整个天空都在为这场未说完的告别流泪。
杨雪吃了药,已经睡着。
公务机这个时候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杨雪可以躺下休息,还能睡一觉。
蒋舒婷直直的看着领导那张俊郎却又苦涩的脸庞,她早已猜到这里面有很多的秘密,虽然她很想知道,但是她不敢问。
“小蒋,你想听我和杨雪的事情吗?”蒋舒婷没想到,领导会突然这样问自已,让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不过她本能的第一时间点了点头,表示自已很愿意听,而且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领导的脸。
孙国华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在回忆着曾经的过去,又像是自说自话:
“十多年前,我从省委组织部下派到林海县,担任副县长,在基层调研时,认识了杨雪同志,她当时是副乡长,因为工作关系,我们经常接触,她善良,热情,积极,彼此也都产生了好感。那一年我二十五六岁,没有女朋友,她比我大一岁,刚和男朋友分手。”
孙国华说到这儿突然眼睛湿润了,他眼前仿佛又闪现出杨雪给自已送亲手织的毛衣时的眼神,他继续说道:
“后来,我们偷偷恋爱了,但是,谁也没想到,一件非常意外的、恶毒的事情,使得我们俩个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听到这儿,蒋舒婷眨了眨眼,好奇的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还是忍住没有发问。
“有一次,我被对手诬陷被纪检委关了起来,是她两天两夜,不吃不睡,走遍了全县的乡镇村屯,动员了村民们到市委为我喊冤……”
说到这里,孙国华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看熟睡中的杨雪后,又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彼此之间都没有再谈论感情的事情,我的官也是越做越大,她也是一样。”
“我三十岁那年与现在的妻子结婚并且有了孩子,杨雪一直没有谈婚论嫁,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爱着我。为此,我通过关系把她从东北调到京城工作,以为没有了我的影响,在这样大的城市里,她会遇见更好的男人,与之步入婚姻殿堂。可是,所期盼的都没有来,等来的却是杨雪已经是癌症晚期……”
“啊……?”蒋舒婷捂住自已的嘴,她的眼睛更大了。
孙国华没有停止诉说:“其实,杨雪几个月前,就知道自已的病情了,只是她谁也没告诉。我还是前不久才从别人嘴里得知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帮助她,我只记得她说过,想去澳大利亚看看袋鼠。于是,我就想在她生命弥留之际,圆她这个梦。我知道,这些天很难为你了,不过我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做,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痛苦一生……”
这时,蒋舒婷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