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兰名义上到底是个病囚,现在却日日给人递状纸、打官司。你见过几个病囚成天精神抖擞地往衙门跑的?”
容玠掀起眼看苏妙漪,“更何况她这几日还给李徵惹了些麻烦。李徵已经向我放了话,说穆兰若是再这么有恃无恐、处处折腾,他定将她关回去。”
梯子虽不高,可苏妙漪站着总有些不安,于是顺势坐了下来,蹙眉道,“她最近的确有些太惹眼了……”
自从指点那扶风县的妇人打赢了官司后,来知微堂找穆兰写状书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几乎都是女子。
几个案子办下来,穆兰已经成了临安城里声名鹊起的女讼师。
“你让李大人消消气,我回去就警告穆兰。保证她接下来一段时日绝不会出现在李大人眼前……”
苏妙漪正为穆兰的事忧心着,一抬眼,却对上容玠近在咫尺的眼眸。
“……”
她话音一滞,这才意识到二人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原本她是站在梯子上,比容玠高出半个身子。可方才一坐下来,二人的视线便平齐了,甚至她还比容玠略微低一些。她那鹅黄色的裙摆从台阶边逶迤垂落,而容玠的双手就撑在她身边的栏杆上……
乍一看,她竟像是被迫困在了梯子与容玠之间。身后是硌人的台阶,身前是青年的怀抱,一股清冽而熟悉的香气似有若无地萦绕而来,让苏妙漪忽然有些透不过气。
她眼睫一垂,笑道,“书也借完了,我该回去了。知微堂里还有不少事等着我……”
容玠却置若罔闻,忽地启唇,低低地唤了一声,“妙漪。”
苏妙漪微微一僵。
容玠通常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她,甚少会省去苏字,直接唤她“妙漪”。记忆中似乎也有那么一两次……
在他还是卫玠的时候。
忽然间,“妙漪”二字便随着那段记忆变得格外缱绻暧昧,就连藏书阁内的氛围也逐渐变得不可言说。可苏妙漪眼眸里的温度却截然相反,似是因为这声妙漪,眼底的波澜又凝结成冰。
“再过几日,我便要进京了。”
容玠垂眼,望向低眉敛目的苏妙漪,“你可要同我一起?”
“……”
片刻的寂静后,容玠扣在扶手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将知微堂开去汴京。如今其他地方的分店已经快要落成,也是时候去汴京看看。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与我同去?”
“……”
苏妙漪仍是没吭声。
容玠的声音一如寻常般云淡风轻,可细微之处却透着一□□哄的意味,“从临安到汴京也有十来天的路程,你跟着我,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
苏妙漪忽然抬起脸来,扬唇一笑,应得干脆利落,“这最好不过了。”
容玠扣在她身侧的手一松,眉宇间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动了动唇,刚要继续说什么,却听得苏妙漪笑意盈盈地向他道谢。
“兄长果然深谋远虑,替我想得如此周全……”
一声兄长将容玠的话又堵在喉口。
苏妙漪那双桃花眸里亮晶晶的,浮着一层精明与算计,“汴京这一趟本就是要去的,同兄长一起,倒是能蹭蹭容氏的人手,也好叫我省了雇随从和车夫的银钱!”
她没了方才的羞赧和闪躲,大大方方地伸手牵住容玠的袖口,亲近却不狎昵地扯了扯,“那妙漪就先谢过兄长了。”
容玠定定地望着她,缓缓直起身,松开了扶着梯子的手。忽然唇角一扯,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麻木,“……行了,回去吧。”
他朝苏妙漪伸出手。
苏妙漪搭着他的手,笑着从梯子上跳了下来,又从地上捧起自己方才借的几本藏书,福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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