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哆哆嗦嗦抬起沾着水珠的眼睫,看向自己身前伫立的颀长身影。
云散雾褪,惨白的月辉穿过枯枝败叶,朦朦胧胧落在了来人身上。那身浅青色的宽袖襕衫被池水浸透,变成了更浓重、好似怎么都化不开的一团靛色。
苏妙漪视线倏然一顿,再朝那人脸上看去时,眼里已染上几分惶惶。
最先入目的,是湿淋淋淌着水,却仍难掩锐利棱角的下颌,再往上是紧抿着的薄唇,直挺的鼻梁,最后……凌乱微湿的发丝下,是一双清冷沉郁、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容、玠!
苏妙漪瞳孔震颤,倏然朝后退去。
就在她看向容玠时,容玠眼眸微垂,同样也在看她。
素来张扬跳脱的少女此刻就如同被疾风骤雨打蔫了一般,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湿透的墨发自她肩头披散而下,垂在腰际的发梢随着她身体的瑟缩止不住地颤动。
与此同时,她还手脚并用地朝后挪动着,裙摆沾上了泥泞的痕迹,手掌上的伤口也在动作间被拉扯,涌出更多血珠,滴落而下……
容玠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
他终于迈步,快步朝苏妙漪走去。离得近了,他手腕一转,衣袖滑落,这才露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
“别杀我!”
看清容玠手里的匕首,苏妙漪脸上仅剩的一抹血色也骤然褪去,嗓音嘶哑,“不是我做的……我从未告诉过旁人……”
她脑子里已是一片混沌,只能看见容玠薄唇启合,却压根没听清他都说了些什么,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那两句话。
后背撞上池畔冰冷的围石,苏妙漪终于退无可退。下一刻,一道狭长的阴影便覆罩下来,苏妙漪的后颈被重重一托,被迫仰起头来。
“我从未……唔!”
唇上一冷,带了几分哭腔的话音顿时消匿在二人相抵的唇齿间。
霎时间,苏妙漪僵住了所有动作。
夜风乍起,池水泛起涟漪。
粼粼波光映照在水畔一男一女叠合的身影上。青年一手执着匕首,一手扣着少女的后颈,俯身吻住她的唇,神色晦暗。
……容玠这个疯子,在做什么?
这一刻,错愕和茫然竟硬生生驱散了生死关头的恐惧,叫苏妙漪连浑身的颤栗都顿滞了一拍。
尚未等她回神,唇瓣就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竟是容玠咬住了她的下唇。
苏妙漪吃痛,抬眼就对上了容玠那双幽邃无光的暗眸。
他面上瞧不出丝毫波澜,偏偏动作却有些发狠。很快,便有一丝淡淡的腥味在二人唇间蔓延开来……
苏妙漪彻底清醒过来。她强忍着心底的惧意,不甘示弱地也咬住了容玠的唇。
顿时,血腥味又浓了几分。
容玠眉心一蹙,终于松开苏妙漪的唇,冷冷地望进那双桃花眸里,嗓音沉沉,“……现在清醒了?”
“……”
苏妙漪咬牙,打从心底生出一丝恼恨,猝然抬手,扇向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庞。
一声脆响后,万籁俱寂。
容玠被扇得偏过了脸,眸光不着痕迹地闪了一下。
苏妙漪则是后知后觉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被捆缚的双手竟不知何时得到了解脱。而她曳地的裙摆上,赫然躺着那断裂成几截的麻绳和匕首……
容玠转回脸,又看了苏妙漪一眼,才收回扣着她的手,袖袍一挥,直起身。
苏妙漪骤然失去支撑,身子往下一跌,手掌刚好撑在了那把匕首上。
她怔怔地反应了片刻,才强撑着握紧那把匕首站起身,“你不是……来灭口的?”
容玠垂眼看她,唇角略微扯出些弧度,似乎是嘲讽,又似是别的什么,“苏妙漪,你没有那个胆子。”
在醉江月楼下看见那张小报的一刹那,他确实萌生过杀人的念头——
不过却不止是苏妙漪,而是所有人。最好能叫这天地崩塌、万物湮灭,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