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暮雪,天一点一点地暗去,地一层一层地白起。不再用灯光牵强地握白昼的手,凡心,甘愿地沉沦。我把这样的晚,叫做软夜。
黑夜里看白雪,无数的绝美,迎面而来又纵身而去,像来不及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情。风,因此传言:你是我的艳遇,救赎一次濒临死亡的心跳。世界为之哗然,而我安笑。缄守前缘的秘密,我清楚:雪不是你,而你却化作了雪,借了短身来和我践这一夜的小约。
雪来后,烛光放心地睡去,纵使没有月,醒也不是寂寞的。眼睛累了的时候,耳朵就站了出来。夜,就被心听成了一首缠绵的歌。小情小爱的前奏,大割大舍的收尾;分了段落的词,反复在唱着不能再远的近和不能再近的远,是宿命里谁和谁的距离?
夜,静得热闹;心躲在寒冷的背后悄悄思索着生与死。倘若雪的一生就是生去散灭,夜也如此,人可会有不同?辗转轮回里,到底哪些值得牢记,哪些更须付之一笑?或许就顺了那句古语:洁来还洁去,不牵不挂地离开?
伤怀被敲响就叫做痛楚,寂寞被撞击就叫做苍凉。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却用之来错误地搜索黑色。幸好今夜有雪,唤起心里早已死去的白色。恍然,想起,这个世界还有一种颜色叫做幸福的暖。黑色不是,也不该是我们的全部。
一种黯然开始自心里散去,如同海水的退潮,温顺而迅速。世间种种,总不过是邂逅与别离的更替,自然是它最好的归宿。也许有一天,痕迹也将淡忘在流逝的岁月里。
烟火
过往总在很深的夜里来纠缠,于细若蝉丝的灵魂上舞蹈不止。周遭越安静,心里的那个场就越喧腾。而我不能动作,时光既然分隔了今昔,观看就比触摸更加智慧。
向来认为不必每个夜晚都月悬中空,真的不必。但是,星星一定要多多,寂寞的时候可以数来打发时间。若这个愿望也得不到老天的兑现,我还可以用烟火来救赎惶恐的心。
在十二楼的露台上,听风,看烟火。在无数的升腾和坠落里,猜测一种生命的结局。
看看天空,是黑黑的蓝,没有尽头地延伸,可以飞翔的空间。伸手,心就扬起,连同多年沉寂的梦想与愿望。周遭都是方向,但没有一个方向清楚地刻着你的名字,每一种选择都是无数的可能,没有人知道其背后的谜底。
烟花,绽放与残败,都在眼前。一个瞬间,又一个瞬间,来不及的挽留和怀念。像不像我们青春的过场,匆忙而又自以为是地张扬着?这样的对比里,一颗敏感的心,甚至无法确定哪一个更为短暂,是烟花,还是我们的青春?
色彩,染了满目,落了满心。闪烁间,就把夜幕想象成一幅画屏,每一次点燃都是一朵绝美的双面绣。只是这美丽太难捕捉,稍微地眨眨眼,便失了颜色,连痕迹都不曾遗留。观其思己,心里不免戚戚然,我可在这一程行路里留下了足印?
奔跑的汽车,后退的城市,交错的方向,停顿的思绪。一些声响依旧歌唱在城市的上空,而我落在凡间。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寻找着一个未知的出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迎来送去,缘分单薄得像蜻蜓的羽翼,不敢碰触。
一个人的心房到底有多大?装不装得下深深的爱和浅浅的恨?或许,就在音乐喷泉的旁边,顿顿足,摇摇头,爱恨就也成了花,跳跃在初春的季节里。然后就听到了成长的声音,告诉你一切都会过去,爱,还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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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相思(1)
它们都是我的喜爱。因为喜爱,我在反复吟诵。
【二十四桥明月夜】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杜牧
江南,扬州;瘦西湖,明月夜。
据说,最初只是一情一相思,一世一相见;后来缘积成灾,才有了这座湖上桥。在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看时光游水,总觉得是在重读旧时的大情与小爱;一段段缠绵纠结成虹,轻易地就牵了两岸的衣袖。倘若没有向下的坡度,恐怕真的就可以忘记自己不过是烟火人间里的饮食男女,而专心去演出一场忘尘之恋。
除了风,明月是今夜厅堂里惟一的来客。缓动的湖水折射着月影,错觉中竟是疑坐在月亮微暖的怀里,手里还握着它柔软的芒。一弯胖月,几道细波;拱桥为蕊,西湖作瓣,古城在这一刻绽如睡莲。心还醒着,脚却低语着橹入梦;不敢以染尘的履惊扰良辰美景,不如睡去,不如睡去。
幻想,在夜睡了以后开始舞蹈。每一条路过的风,都被写意追随,化为抚箫的玉女,然后开始慵懒地唱晚。细浪开始与拱石告别,呢喃着尚未分开便已泛滥的思与念,顷刻间离愁如雨,浸湿整个暗夜。心中箫声四起,忧郁而凄婉。
拂晓,凡心被安静吵醒。带了一双好奇的眼睛寻了又寻,仍旧查找不到仙踪留尘的痕迹。怀寞落归岸,不经意惊了柳条,一颗酿了整夜的露珠儿落向芍药,瞬间便隐了相思。仿佛一切从未来过,又仿佛一切都早已过去。
【纵使相逢应不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
一纸徽墨,思酌十年;终选了今夜,践这场情约。
窗,虚掩着。明月、繁星关问而来,细细碎碎地挤了个满堂暖。木几,铜镜,一盏浅燃的微烛;素唇,淡眸,十只白皙的纤指。单点落樱,双描绣目;吻,抿在齿间,抚,顿在发际。每一动都牵扯环佩叮当,而每一响都是从未生疏的相思。
风,从松尖吹来,冷冷地推了生奔向死;连残梦的余韵也决绝不留。弦,断在别离处;泪,垂在欲滴时。再无灼人脸庞的目光,再无紧紧相拥的怀抱,再无喃喃入心的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