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从雍州荒野与凉州戈壁还有这北境冰原中淬炼出来的铁骑,早已将怯懦的种子碾成齑粉。
他们握紧刀柄的指节发白,并非因为颤抖,而是蕴含着一触即发的杀意;
他们低声交谈时话语短促,是因为每一寸心神都在捕捉黑夜中的异动。
林棣臻怀里抱着他的宝刀,刀柄缠着的金丝绦还带着体温。
他瞥见帐帘缝隙外,值夜的士兵正将长枪戳进冻土,枪尖与冰层碰撞出沉闷低低的响声,在寒夜里久久回荡。
这种声音,连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与铁腥味,都在诉说着同一个事实————
这支枕戈待旦的军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等破晓时分,将满腔的炽热与杀意,化作撕裂敌阵的雷霆。
不久,林棣臻便抱着虎魄玄铁宝刀入寐,
可惜,梦境还未完全铺展,就被粗粝的摇晃惊醒了。
陈平的甲胄撞在床柱上发出闷响,这个还算沉稳的虎贲此刻呼吸急促,仿佛刚刚运动过一般。
帐外漏壶的滴水声骤然变得清晰,林棣臻掀开锦被,指尖触到寒气沁骨的空气,才惊觉夜正浓稠如墨。
"
殿下!
"
陈平单膝跪地,青铜护腕磕在地上,
"
周将军差人过来传信,一刻钟后全军开拔。
"
林棣臻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眶,周广德教他时说的"
为将者,需兵贵神速"
突然在耳畔回响,冰凉的甲胄扣在手腕上,将残存的睡意碾得粉碎。
营帐中也陆续传来军官们叫醒士兵的声音,不过,这些军官叫人的手段可没那么温柔了。
军官们掀开帐帘的动作极轻,羔羊皮靴底却仍碾过了门毡边缘结的冰碴,发出细碎的喀嚓声。
他们猫着腰穿行在横七竖八的铺位间,微光从毡帐缝隙漏进来,在漆黑夜色里勾出几团模糊的剪影————
这些惯于在马背上厮杀的汉子,此刻连呼吸都压得像游过冰层的鱼,唯独到了某个鼾声如雷的铺位前,靴尖才陡然发力。
“狗崽子。”
沙哑的咒骂声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碎砂,尾音还带着晨起的涩意。
熟睡的士兵被踹得蜷缩成团,脊背抵上冰凉的帐杆时才猛然惊觉,慌忙伸手去捂嘴时却碰落了枕边的牛皮水袋,帆布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军官俯身揪住对方后颈,铁甲护手硌得人发疼:
“若换成瓦剌的马刀,此刻你的后颈早该漏风了。”
这话吐在对方耳侧,热气混着陈年烟草味,惊得士兵连滚带爬去摸甲胄,指节在皮制甲带上碰出急促的闷响。
这样的场景在各顶毡帐里无声上演。
军官们如同游走的幽灵,用靴子、刀柄敲打每一处懈怠的角落,沙哑的斥责声混着布料摩擦、金属碰撞的细碎声响,编织成独特的晨曲。
当几声"
列队"
从营帐深处传来,方才的骚动骤然凝固。
黑甲映着微弱的月光,战士们无声地扣紧护腕,将长刀收入鞘中。
他们呼出的白雾在寒夜里凝成霜花,整齐的脚步声轻得如同雪落,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肃杀。
冰雪下,这支队伍如同一柄淬毒的利刃,正沿着瓦剌败军遗落的断箭残羽,悄然没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